李空山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有些擔心,時時刻刻觀察著她的情況。
他看著正中央的空地,把樓鞏未說完的話補充下去,「那件事的確是我對不起當年的那女孩,不過已經過去了,我希望她還平安地活著。」
小海率先出聲打破這場氣氛緊張的局面,「對對對,我們換下一個啊。反正每個人都遲早要說的,連翹,不如你先說?」
「好。」
她正欲開口,魏可萱突然出聲打斷她,她笑了笑,熱情洋溢,「連翹,我們就不跟他們一樣說這些沉重又無聊的事了啊,反正咱們都是女孩子,咱們就說點女孩子的小心思小秘密唄,你先。你說說你第一次注意到某個異性是在什麼時候,怎麼樣?」
「第一次……注意?」
連翹還沒從剛才的慌亂和忐忑中緩過來,魏可萱這番話反倒先把她的思緒拉入現實。
她看看李空山,又看看魏可萱,「這個多沒意思,不如……不說這個?」
「別呀,大家都想聽,是吧?」
魏可萱故意看向李空山,讓他配合自己。畢竟在她看來,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但李空山可好面子,他把頭擰到一邊,咳了聲,假裝無所謂說:「都行。」
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另一種心思。
連翹垂下目光,聲線柔和,手裡握著那杯李空山重新給她的熱牛奶,「好,我可以說。」
「我第一次注意到他,是在學校里。」
「嗡——」的一下,李空山腦子一片空白。
學校?
意思就是,這個人不是他咯?
他當即起身,「我有點煩,我一邊去走走。」
「幹什麼?」
魏可萱把他叫下,「不許走,你先等連翹把話說完。」
連翹沒有看他,繼續注視著眼前的一片空地,把話說完。
「你們可能無法想像以前在田永貴那邊的時候,我過的是一種怎樣的生活。我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或者是他輸了錢,只要他有一點不愉快……他都會靠打我來發泄。」
「每天去學校,我的身上總是會添些新傷,我怕別人看見,每次都習慣走在人群最後面,教室里坐最後一張桌子,放學最後一個走。每一天,每一年,我的生活都讓我感到窒息,仿佛我晚上躺在床上,就好像不會再有明天了一樣。」
「有一次,田永貴的錢找不到了,說是我偷的,跑到學校來,對我一頓毒打,那個時候還在上課,所有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話,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他、維護我。而我的老師因為害怕跑出去找人,忘了我還在被他毆打。」
「最後,我被打得鼻親臉腫,身上全是淤青,吐了血,差點就站不起來了。沒有人管我,」
「他們上課的繼續上課,仿佛我不存在一般。我跑到教學樓的天台上,爬出欄杆,站到欄杆外的橫階上,想要直接跳下去,結束所有荒誕的一切。」
「就在我閉上眼睛,做足了所有思想準備,打算跳下去的時候,有個逃課跑出來的人坐在牆邊,對我說了一句話。」
那時的他背靠牆,左腿屈膝,右腿伸直,閉著眼睛,嘴裡叼著一根木籤,百無聊賴。
風吹過來,掠起他發梢時,仿佛他面對全世界一樣置身事外。
他很早就瞄了一眼站在橫階上準備尋死的女生,閉著眼睛,說:「喂,你這麼一跳,可真就是什麼都沒有了啊。日子再苦再痛,那又怎樣呢?不也沒讓你直接死掉嘛。那既然沒死,就還有機會啊,你還可以重新來過。這裡可是八樓,摔下去很痛的哎。」
當連翹再回頭的時候,說話的男生已經沒了人影兒。
她回頭往下眺望,看了眼高不可測的地面,伸出右手,盯著自己在皮膚之下流動的血液。
「跳下去……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嗎?」
那天,她其實並沒有真正打算尋死,她站在高高的天台,只是像再感受一次瀕臨死亡的心跳。
就像多年前那個夜晚一樣。
碰到他,純屬意外。
連翹跑下樓梯,追到走廊,永遠記得那個把作業扔進垃圾桶、驕傲肆意邁著步子往前走的男生。
他的雙手交叉放在後腦勺,仿佛這世界上的一切他都漠不關心。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腳下,他的影子被拉長,變得金燦燦。
連翹想,她要是也能這樣漠不關心一切就好了。
「然後呢然後呢!」魏可萱好奇追問,「你後來有沒有再遇見他,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一旁背對著眾人而站的李空山終於聽不下去了,氣得踹開腳下的瓶子,端著手憤慨離場。
連翹轉頭看他。
魏可萱拉住連翹的手,「你別管他,她這人就這脾氣,讓他自己消化會兒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