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上零星落下雪花,剛一碰觸台階,便化為雪水,只留下水痕。
「娘娘,」青黛捧著手爐過來,放在姜雲冉手中,「慕容昭儀來了。」
姜雲冉偏過頭,就看到慕容昭儀繞過影壁,大步向她走來。
寒冬臘月里,她只披著一件斗篷,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姜雲冉對她笑:「怎麼過來了?」
慕容纓走到她面前,低頭看了看她高聳的腹部,猶豫了片刻,還是輕輕碰了一下。
「孩子健康著呢,碰不壞。」
慕容纓說:「那也得小心一些。」
說著,她挽住姜雲冉的胳膊,扶著她進了寢殿。
寢殿中燒了火龍,溫暖如春,姜雲冉脫去大氅,拉著慕容纓在雅室落座。
「你是為了司徒的事情而來?」
司徒美人當年入宮,只是作為皇帝盯著徐德妃的眼線,所以她一直跟在徐德妃身邊,從未離開。
當年徐德妃中毒,她的證詞不用核實,就被確定是真實。
這麼多年,她一直把差事做得很好。
現在的徐氏已經不需要關注,司徒飛鶴的差事也完美結束了。
司徒氏多年效忠,英勇善戰,其父已被提拔為平南將軍,封為平南伯,準備於元徽七年接替南安伯,駐守桂南道。
而司徒飛鶴也會被封為紅纓將軍,隨軍出征,從此嫁娶自由。
冊封的詔書一下,雖然引起朝廷不小風波,但說到底,這都是皇帝的家事,對於現在大權在握的景華琰,無人再敢質疑。
慕容纓此番前來,自然是為此事。
她爽朗一笑:「我就知道不用多說廢話。」
「是的,我就是為了此事,」慕容纓看向姜雲冉,說,「雲冉,我也想出宮。」
宮中后妃眾多,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如今皇帝只願同皇貴妃對影成雙,無人能撼動分毫。
既如此,司徒飛鶴這一次的離宮,就是一次示範。
每各人的想法不同,追求不同,端看她們想要什麼,能滿足的,姜雲冉盡力滿足。
果然,聖旨一下,雷厲風行的慕容纓便立即登門。
姜雲冉笑著看她,並不表現出驚訝來。
「阿纓,今日我所說之事,在聖旨下達之前,只你我二人知曉,可行?」
慕容纓神情一凜:「我是軍人,軍令如山。」
姜雲冉道:「如今西狄雖滅,但之後安置西狄百姓,兩國互通,確定九黎律法,都是重要大事,定國軍此番損失慘重,又失主將,已不適合再駐守邊關。」
聽到這裡,慕容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眼睛明亮,滿眼都是期盼。
「陛下終於要重用慕容氏了?」
姜雲冉笑了:「對。」
慕容氏落降於大楚多年,這些年來忠心不二,勤勤懇懇,慢慢融入邊關生活,讓自己成為大楚中的慕容族。
只可惜異族身份終究是個檻,慕容氏不比司徒氏,已經歸降幾十載,慕容氏想要起復,或許還要等十數年。
然而現在,景華琰就願意給他們機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其實本沒有漢族異族之分,慕容族長一直忠心勤懇,慕容族上下已融入大楚,為何不能重用?」
聽到這裡,一貫乾脆利落的慕容纓都不由紅了眼眶。
「士為知己者死,」慕容纓道,「請陛下和娘娘放心,慕容氏定會肝腦塗地,守護邊關百姓。」
姜雲冉握住她的手,說:「等到明年,過了年關之後,陛下會下旨,同樣封你為紅纓將軍。」
「纓姐姐,你跟司徒姐姐,會成為大楚無數女子的榜樣。」
歷史千百年光影里,似乎從來都是一成不變,姜雲冉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一手遮天,卻能在細微處一點點改變。
水滴石穿,聚沙成塔,終有一天可叫日月換新。
慕容纓大笑一聲。
她眼睛明亮,滿眼都是對未來的期盼。
「你放心,」慕容纓說,「我跟司徒,我們都會青史留名。」
說到這裡,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姜雲冉臉上。
「雲冉,你會比我們書寫更濃墨重彩的故事。」
十一月中,司徒飛鶴出宮。
同日,馮予初被封為博文君,任職工部水利司,督辦新設計的灌溉水車。
三日後,馮予初出宮,與她一起低調出宮的,還有崔金珠。
她給宮裡的宮人們一人發了一荷包金珠,興高采烈離開了長信宮。
人都離開了,長信宮顯得更冷清了一些。
十一月底,謀逆案所有涉案之人問斬。
菜市口的血一層又一層,已經白髮蒼蒼的阮忠良跪在陰雲之下,看著台下的芸芸眾生。
恍惚之間,他仿佛回到了五歲。
剛被學堂的先生訓斥,他心裡不忿,獨自在家中偏僻的思過齋發呆。
一道高大的人影突兀出現在他面前。
聲音猶如金銀珠寶,蠱惑人心。
「你想要成為人上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