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皇貴太妃嘆了口氣:「姚若蘅,你我兩人其實沒有太大仇怨,我這個人一貫恩怨分明,你給我寫一張詔書,我保證,免除你們母子三人的死罪。」
仁慧太后感受到身邊女兒顫抖的手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再抬頭時,仁慧太后似乎有些動搖了。
「生與死,與我而言沒有那麼重要,」仁慧太后擦乾臉上的淚水,她說,「但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想知道這麼多年真真假假,這幾年是是非非,究竟因何而起。」
皇貴太妃見她鬆口,臉上終於露出勝利的笑容。
「我更欣賞你,真的,你比沈稚更懂得審時度勢,沈稚那個死腦筋,竟然不顧一切要魚死網破,怎麼可能呢?」
皇貴太妃淡淡笑了一聲。
「她家族俱滅,親緣俱亡,一個人如何能動搖皇權?蚍蜉撼樹,痴心妄想。」
姜雲冉垂下眼眸,她輕輕撫摸自己的肚子,一言不發。
皇貴太妃此刻根本不在乎她這個將死之人,說得暢快極了。
不是因為她聽話,而是因為這些事情憋在她心裡幾十年,那都是她的功勳,是她的豐功偉績,若不叫人知曉,總覺得這勝利來得太過單薄。
滋味不足,風味不夠,那種快意和興奮讓人無法滿足。
壓抑太久,爆發越烈。
「事情太多了,你想知道哪一件事?」
仁慧太后輕咳一聲,她說:「你從九黎戰事說起吧。」
皇貴太妃似乎回憶了一下,才道:「當年先帝登基之後,就有了除掉沈家宗系的想法,定國公功高震主,先帝如何能安心?當時西狄不過是邊陲部族,不足為懼,所以先帝便同我父親商議,若能聯手除去沈氏和姜氏,他會讓我父親成為新一任的定國公,而我,則會成為下一任皇后。」
說到這裡,皇貴太妃冷笑一聲。
她沒有繼續盤桓在先帝的背信棄義上,她說:「當年邊疆的事情,你自己很清楚,戰事爆發,定國公及世子先後戰死,而姜若誠、劉州和沈程都捲入通敵叛國大案,牽連甚廣,以致沈氏宗系和姜家、劉家滿門抄斬。」
「你們知道的,先帝這個人自私無情,可卻又偏偏要擺出一副深情似海的模樣,當時沈稚已經懷有身孕,他不便廢后,就想了個法子,讓沈稚宮中的采女薛容告知她沈家已經滿門皆亡的事實,引得沈稚小產。」
仁慧太后長長嘆了口氣。
「小產並不致命,」仁慧太后說,「阿稚也並非那樣軟弱的人。」
皇貴太妃慢慢勾起唇角:「沈稚的確很堅強,可奈何,皇帝要她死啊。」
花廳中陡然一靜。
仁慧太后幽幽道:「是白院正。」
難怪先帝那樣信任白院正,把他當成是自己的心腹,白院正這幾十年宮廷時光,又做了多少骯髒事?染了多少鮮血?
皇貴太妃笑道:「自然是白院正。」
一切塵埃落定,想要除去的人都已經死去,皇帝大權在握,權柄在身。
然而此刻,他卻沒有兌現承諾。
皇貴太妃沒有繼續說下去,眾人心裡也都清楚。
仁慧太后看向她,眼眸中有著深切的痛苦。
「你的小產……」
皇貴太妃冷笑一聲。
「皇帝背信棄義,自覺理虧,難得對我恩寵有加,那個孩子就湊巧懷上了。」
「可我不想要那麼多累贅。」
仁慧太后沉默片刻,說:「你自己把自己弄小產,栽贓嫁禍給了王庶人?」
「你還記得她啊?」皇貴太妃笑了一聲,她說,「她跟薛容關係太好了,我總擔心她會說出什麼事情,便藉由這件事,一箭雙鵰。」
「不過她不知是因為沈稚的死,還是薛容的死,一直都有些瘋瘋癲癲,我就留了她一條命。」
說到這裡,皇貴太妃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總得有人看著我一路除掉障礙,風光無限,」皇貴太妃甚至笑出聲來,「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話音落下,花廳里一片安靜。
此時,姜雲冉忽然開口:「徐德妃的中毒、周宜妃和大皇子的病弱,吳裕妃的一屍兩命,可都與你有關?」
皇貴太妃似乎此刻才想起還有她這個人。
瞪大眼睛看向她,滿眼不可思議。
此時此刻,姜雲冉清晰意識到,皇貴太妃的精神也在崩潰的邊緣。
她這樣誇張的表演,這樣癲狂的言行,都意味著幾十年的隱忍和籌謀,終於把她逼入瘋癲的漩渦。
而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給了她一個最完美的舞台。
可以讓她盡情施展壓抑了幾十年的憤怒和怨恨。
姜雲冉慢慢開口:「是你做的,對嗎?」
皇貴太妃哈哈大笑,等她終於笑夠了,才低下頭看向姜雲冉,看向對面坐著的每一個人。
「對,也不對,」皇貴太妃淡淡道,「你們也不過如此,自詡聰明,實則愚蠢。」
「早知如此,我就等景華琰徹底咽氣,再來跟你們玩一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