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忠良安靜看了會兒,才開口:「含棟。」
阮含棟手中一抖,顯然被嚇了一跳,他抬起頭,見是父親來了,忙起身拱手:「父親安好。」
「坐下吧,」阮忠良負手而入,在他身邊坐下,簡單看了看他的課業,「你哪裡都好,只策論不足,到底太過年輕,見識淺薄。」
阮含棟頗為羞愧。
他垂下頭,道:「父親,兒子會努力的。」
阮忠良頓了頓,才道:「年紀輕,不是你的錯,無需道歉。」
面對兒子,他也總是面無表情,即便現在說著安慰人的話語,臉上也沒多笑容。
冷淡,克制,關心有餘,親密不足。
大凡玉京中的父子親情,似乎都是如此。
「父親,耿先生今日為何沒有過來?」
耿先生是他的老師,是京中頗有名的大家,若非阮含棟的確天資過人,他也不會親自入府教導。
不過他還有自己的書廬,一般三日才會來一次,今日恰好就是耿先生的學課。
阮忠良面色微沉,他淡淡道:「近來府中事情繁雜,耿先生不便過府,若我得空,我來指導你的課業。」
阮含棟並未表現出過分驚訝,也沒有特別好奇,他很乖順就說:「知道了。」
父子兩人又討論了一會兒課業,阮忠良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科舉一途雖然辛苦,需要付出所有心力,但若能一舉奪魁,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忍耐一時,才能平步青雲。」
阮含棟看著他那雙淡漠的眼睛,抿了一下嘴唇:「是,兒子明白。」
阮忠良難得滿意。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道:「你只安心讀你的書就好。」
他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這時,阮含棟忽然開口:「父親,母親和阿姐可還安好?」
阮忠良腳步不停:「都好,等過些時日,你母親再來看你。」
「好。」
阮含棟似乎笑了一下,顯得很是高興。
門扉吱呀一聲關上,這個逼仄的小院落里,瞬間只剩下阮含棟一個人。
他臉上的稚嫩和天真一瞬間消失殆盡,只剩下嘲諷的冰冷。
他把手中的筆一扔,站起身來,站在窗前遙望蒼穹。
自從他學業精益之後,就獨自搬來了清靜居,父親政事繁忙,十天半月才能見到一回,平日裡大多是母親陪他吃飯說話。
後來他課業吃緊,父親認為母親的看望會打擾他,就不允許母親日日都來。
一般三日也能見到一次。
原本昨日母親應該過來看望他,可李叔說母親入宮陪伴姐姐,這些時日不在家中,他就沒有追問。
但昨日小廝鯉魚來給他送飯,悄悄跟他說府中出事了。
阮含棟被困在清靜居,平日裡不能玩耍,不能離開,甚至不能在府中走動,他對於阮忠良最大的意義,就是能步他後塵,最低也要高中二甲傳臚。
年少時還能守住,可隨著年長,他讀書越多,越覺得這樣是不正確的。
尤其之前鄉試,他走出家門,進入考場,結識了各種各樣的同窗書生,也認識了各種各樣的人,他才意識到他這一方天地,是獨屬於他的囚籠。
沒有人如他這般活著。
從那時起,他就開始慢慢收買鯉魚。
他需要知道外面的一切。
鯉魚只是個小廝,專門給他送一日三餐並打掃臥房,阮忠良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廝,其實根本也打聽不到什麼事。
但阮含棟卻很聰明,他一點點教導鯉魚,讓他學會如何打探消息。
果然,今晨鯉魚就告訴他:「少爺,其實府上已經被圍起來了。」
鯉魚有點害怕,他不住看向院門,生怕李三進來。
阮含棟卻很淡定。
「是什麼人圍困府上,你知道嗎?」
鯉魚想了想:「小的偷偷瞧了一眼,他們衣服上有游魚。」
阮含棟的面色一怔。
那是飛魚服,守著阮府的是儀鸞衛。
也就是說,昨日宮宴宮中一定出了事,此事應該牽扯了他們家。
阮含棟低聲問:「母親可回來了?」
鯉魚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方才瞧見鄒媽媽在廚房吩咐差事,瞧著面色不好。」
阮含棟到底聰慧,他能以十七歲的年紀考中秀才,本就不是尋常人。
當即,阮含棟就意識到了事有不對。
他讓鯉魚繼續打探,毫不意外地在今天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父子兩個並不親近,他對於阮忠良也不是很了解,但他可以肯定,家裡一定出事了。
阮含棟站在窗前,平靜呼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