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淑妍滿臉慈悲:「棟哥兒還是懂事,不過也得偶爾放鬆,省得累壞了身體。」
阮忠良拍了一下她的手:「還不是想要春闈拔得頭籌,也好讓你面上有光?再說,他是男兒,辛苦些又如何?」
確實是這個道理。
還有三月就要春闈,確實時間緊迫,成敗在此一舉。
廖淑妍看向阮忠良,最後道:「老爺也要保重身體。」
用過早膳,阮忠良親自送廖淑妍上馬車。
邢姑姑跟在一邊,低眉順眼,無論阮忠良叮囑什麼都誠懇應下。
廖淑妍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對外面的阮忠良溫言道:「老爺回去忙吧。」
阮忠良頷首,他的視線穿過窄小的車窗,落在邢姑姑的臉上。
「夫人,一路順風。」
「邢姑姑,夫人和娘娘就交給你了。」
馬車咕嚕嚕飛馳在青石板路上,四周的小商販都已出攤,炊煙裊裊,熱鬧不絕。
從阮府入宮,必要路過這一條繁忙的巷子,每逢此時,馬車的速度都會減慢,車外的嘈雜無孔不入。
廖淑妍微微蹙起眉頭。
邢姑姑低聲安慰:「夫人暫且再忍上幾年,待小少爺高升,家中就能搬入梧桐巷,再不受這嘈雜之苦。」
廖淑妍嘆了口氣。
「五年,十年,如今二十年都過去了,」她道,「不還是在那香樟巷住著?」
這話邢姑姑沒辦法接。
廖淑妍是伯府嫡長女,生來便是金枝玉葉,她從小在梧桐巷長大,後來擇選婚事,實在無法才選了阮忠良。
當年阮氏小門小戶,只阮忠良一個出類拔萃,也算是少年可期。
從安靜的梧桐巷,搬去吵鬧的萱草巷,最初的幾年總是睡不著覺。
後來阮忠良也還算爭氣,步步高升,終於搬進了香樟巷。
宅院深擴,錦衣玉食,似乎同梧桐巷一般無二。
可這條嘈雜的入宮巷子,依舊讓廖淑妍不喜。
這種低賤和凌亂,永遠是她擺脫不掉的累贅,二十年過去,依舊徘徊在頭頂,不肯離去。
很快,馬車就離開雜亂的巷子,進入東平門前的林蔭路。
一瞬,整個天地都安靜下來。
馬車中兩人未再開口。
直到馬車在東平門前停下,廖淑妍的神情才平和下來。
她又重新變成了溫和友善的廖夫人。
今日入宮的官眷不多,前面不過四五輛馬車,略等上兩刻就能入宮。
廖淑妍原也準備安靜等著,熟料東平門處忽然出現一名熟面孔,那人姑姑同看守東平門的中監說了幾句,中監就麻溜來到他們前面一輛馬車前,要領著插隊。
廖淑妍有些不愉,眼皮立即耷拉下來。
邢姑姑訕笑道:「許是看在貴妃娘娘的面子上,才讓提前進入的。」
「還是人家貼心,哪裡像囡囡,就知道撒嬌賣乖,一點乘算都沒有。」
母親責怪女兒,奴婢可不好接話。
邢姑姑此刻心裡惦記廖淑妍之前的安排,隨著等待時間越長,她越緊張起來。
廖淑妍心煩意亂,並未察覺,只道:「這丫頭,也太不懂事了。」
姚貴妃都知曉派人讓娘家人提前入宮,阮含珍一早就得了消息,還不知道提前打點,就讓她們等在這裡。
邢姑姑在走神,沒有聽見。
過了好久,才輪到阮家的馬車。
那管事中監滿臉訕笑,態度恭敬異常,客客氣氣讓宮人檢查過馬車,就道:「勞煩夫人了,給惠嬪娘娘問安。」
廖夫人此刻笑容溫和:「公公辛苦。」
她給了打賞,那中監面上笑容不變,只手裡掂量一下。
「放行。」
馬車從東平門駛入。
一路前行,直到在一處偏僻宮巷停下。
邢姑姑面色煞白。
「夫人,我……」
廖夫人滿臉陰沉,她冷冷道:「別忘了你的家人。」
邢姑姑緊緊咬著嘴唇,手臂都在顫抖。
廖淑妍見她實在害怕,想了想,又擺出一副和煦模樣。
「你只去看一眼便好,多餘事情不用做。」
「看過了,就立即回長信宮,」廖淑妍安慰她,「也為了你自己好。」
邢姑姑深吸口氣,還是抖著手下了馬車。
廖淑妍親自把食盒放到她手上:「娘娘最愛吃御膳房的槐花糕,你去取來,好讓娘娘高興。」
「是。」
馬車前行,留下滿地寂寥。
從溫暖的馬車離開,邢姑姑只覺得寒冷刺骨。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宮巷之前,左右四顧,滿心茫然。
她不敢去,可若不去,她心中又實在害怕。
邢姑姑站在那不停吸氣,原是想給自己勇氣,結果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讓她瞬間嗆咳起來。
「咳咳咳。」
就在這時,一道嗷嗚響起,黑影在她腳邊一竄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