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冉本就生得比旁人白皙,此刻更如同冰凌一般晶瑩剔透,她緊緊抿著嘴,眉眼間儘是擔憂。
這姜美人雖不算太過熟悉,也並非認識數年的舊友,但她身上的沉穩和清澈的眼眸,都讓慕容昭儀莫名放心。
思及此,慕容昭儀毫不遲疑,她直接起身,道:「姜妹妹,今日有勞你,幫忙照看一下衛妹妹。」
「銀墜是我望月宮的宮人,她失蹤,我必要上稟,務必把人尋到。」
慕容昭儀滿臉堅定:「我會同貴妃娘娘稟報,允你晚回聽雪宮,你安心便是。」
這是要親自去一趟臨芳宮。
姜雲冉站起身,一瞬不瞬盯著慕容昭儀堅定的眉眼。
她也同樣沒有遲疑:「娘娘放心便是。」
直到此刻,慕容昭儀才略微放鬆下來。
她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碧紗櫥,轉身大步流星離開,不帶半分遲疑。
等她離開,紐姑姑又讓宮人送來熱水,讓姜雲冉洗手淨面。
「有勞姑姑了。」
紐姑姑嘆了口氣,她第一次露出難過的神色。
「銀墜那姑娘可是個好的,可惜了。」
她的聲音很低,生怕衛美人聽到,再病倒不起。
姜雲冉也跟著嘆了口氣。
一刻,兩刻,姜雲冉只覺得等了很久,久到整個長信宮都陷入靜謐之中,錢醫正才沉著臉從寢殿踏出。
紐姑姑忙給她搬了椅子,又送了熱茶。
「大人,如何?」
錢醫正有些意外此刻只有姜雲冉等在明間,倒也不遲疑,她在宮中侍奉多年,最是知道如何稟報。
「衛美人娘娘本來身體有所好轉,但身骨單薄,底子太弱,臣看過岑醫正開的藥方,用藥略微有些重。」
姜雲冉頷首:「所以衛美人其實並未徹底康復,只是因為藥效所致?」
同聰明人說話,就是這樣痛快。
錢醫正道:「正是如此,衛娘娘的身子骨到底不比尋常人,今日衛美人吹風受凍,是為大忌,使寒邪入體,肺腑重傷……」
這詞聽起來就讓人心裡發緊。
姜雲冉同錢醫正打過交道,知道她很能定得住心神,就連她身體不適,無法有孕,錢醫正都沒表現出沉痛和無措。
但此刻,姜雲冉明顯看到她眉眼下垂。
顯然,衛美人的情況不容樂觀。
姜雲冉緊緊攥著手裡的手爐,目光一瞬不瞬落在錢醫正身上,就連呼吸幾乎都要停滯。
「姜娘娘、紐姑姑,臣就實話實說了。」
「衛娘娘生來便體弱,心力不足,肺腑皆弱,若是普通人家,大抵不能及雙十年華,但衛家養得仔細,又肯耗費財力用藥,以至於衛娘娘得以入宮,入宮這些年,有太醫和名貴藥材蘊養,衛娘娘的身體病症稍有緩解,不過……」
「不過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活過而立之年。」
姜雲冉愣住了。
她沒想到,從出生的那一刻起,衛新竹的性命就已經有了刻度。
即便有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有數不清的名貴藥材,可她那四處漏風的身體,也無法支撐她走到最後。
姜雲冉聲音很輕:「她自己知曉嗎?」
錢醫正頓了頓,她道:「臣不是娘娘的主治大夫,並不清楚她是否知曉,但臣經手病人不知凡幾,大凡久病,皆能成醫。」
所以,即便太醫不同衛新竹說,她自己也能猜到。
姜雲冉終於明白,她今日為何不管不顧,執意出宮尋人。
或許對於她來說,活到明天跟活到明年,沒有任何區別。
這個破敗的身體,讓她一生都困於閨閣之中,哪怕有再大的抱負和願景,都無法實現。
錢醫正繼續道:「原本岑醫正的重藥,雖然會縮短衛美人的壽命,卻可以讓娘娘在之後的歲月舒適一些,對於此,娘娘大抵也是有數的。」
「可今日風邪入體,把娘娘的身體摧垮了,」錢醫正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碧紗櫥,最終還是咬牙道,「對於現在的衛娘娘來說,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姜雲冉心中一緊,她後退兩步,終於還是承受不住,坐在了椅子上。
就連紐姑姑都難以置信:「怎麼會?」
錢醫正鋪墊那麼多,說了那麼多廢話,就是為了引出這一句。
總要讓人有個準備的。
她不知姜美人同衛美人關係如何,但如此看來,兩人應當也算是朋友。
這宮裡來來去去,生生死死,錢醫正已經習慣,對於生死早就麻木。
可如今看兩人這樣憂傷,心裡還是覺得難過。
她嘆了口氣:「娘娘昏迷,吐血不止,若是不救,只怕娘娘之後就只能纏綿病榻,後拖延數月……便已是人力所能及。」
錢醫正道:「我方才給娘娘用了續命的金針,讓娘娘能吊住最後一口氣,不至於昏迷癱瘓,卻也只能再活三月。」
聽到這話,姜雲冉抬起頭,目光炯炯看向她。
「你不敢自己做決定,是……她的要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