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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雲冉便起身,對景華琰行禮,便就要退下。

這時鄭定國居然也起身了。

他眯著眼睛笑,滿臉都是慈祥:「恭送姜采女。」

姜雲冉忙同他見禮:「尚書大人這可不敢當,折煞我也。」

老大人的年紀,都能做她祖父了,讓祖父輩的給她行禮,她可擔不起。

衣袂紛飛,殿中一時寂靜。

片刻後,鄭定國捋著鬍鬚笑了一聲:「恭喜陛下了。」

景華琰端起茶盞,遙遙同他碰杯:「同喜,同喜。」

兩個人都心照不宣。

抿了口茶,鄭定國才道:「老臣斗膽,勸陛下一句。」

他曾做過景華琰的先生,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老大人雖不敢做皇帝的父親,卻也能規勸幾句。

景華琰溫言道:「大人請講。」

鄭定國思維有些遲滯,過了許久,他才開口:「陛下,人生在世,能得一知己不易,若陛下當真認定,便悉心守護,莫要舊情重演。」

他說的是當年的恭肅皇后。

恭肅皇后出身儒將之家,她十六歲被選為太子妃,十八歲入宮成婚,二十便誕育了皇長子。

她自幼習武,身體強健,在肚子尚未顯懷時,她甚至能騎馬出行,是個開朗活潑,健康矯健的女子。

天啟三年春,她再度有孕,於國朝都是大喜事。

然而,這一場歡喜,卻最終葬送了她的性命。

接連不斷的意外、打擊,讓恭肅皇后心力交瘁,最終一病不起,小產血崩,徹底撒手人寰。

鄭定國至今都記得,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先帝哭泣。

鄭定國是科舉出身,年輕時便驚才絕艷,二十五歲便奪得一甲探花,名滿玉京。

那時先帝都不是太子。

鄭定國在縣衙州府歷練數年,待他回京時,先帝已被封為太子,而鄭定國因耿直純善,被仁宗皇帝看中,改任太子府詹士。

可以說,他是仁宗皇帝選出來的太子近臣。

因此,鄭定國同先帝關係甚篤,二十幾載輔佐陪伴,從來都只做純臣。

對於先帝的「家事」,他多少知曉一些。

對於髮妻的薨逝,先帝悲痛欲絕,甚至罷朝數日,以表哀傷。

鄭定國隱約覺察出當今這位陛下對姜采女有所不同,因著這一層關係,到底勸了一句。

景華琰心知他是關心自己,便也不覺他僭越,只是道:「老大人所言,朕皆知曉,朕自然知道如何做。」

不過……

景華琰眸色漸冷:「不過當年老大人看到的,大抵也只是冰山一角。」

鄭定國愣了一下。

他不明白景華琰是什麼意思。

景華琰看到他的驚訝,垂下眼眸,看向桌案上擺著的玉璽。

足有一斤重的玉璽上有陽刻龍鈕,五爪金龍身姿桀驁,威風凜凜。

「老大人,皇帝乃是九五之尊,若真心想要保下一個人,除非命運無常,不可能出現意外。」

鄭定國心頭巨震。

他一生為官,所思所想皆為臣下,君心難測,他只忠心做自己的差事,從來不去揣度皇帝真心。

可景華琰卻已經坐在了龍椅上。

成為了皇帝,坐在了父親曾經坐過的位置上,景華琰才慢慢明悟。

非因天命而亡,其他皆是人為。

若是真心所愛,若傾盡全力都要保護一個人,即便是最無能的皇帝,怕也能做到。

可偏偏,母后還是盛年早亡了。

那些眼淚,那些悼亡詩,每逢忌日就要罷朝的追憶,其實都是惺惺作態。

也正是此時,景華琰才開始徹底懷疑母親的死,也因為慢慢掌握權柄,他才能調兵遣將,一點點查出當年的真相。

即便先帝已經龍馭賓天,可當年動手的肯定另有其人。

景華琰要真相大白,要把所有牽連進這樁案子的人全部繩之以法,然後去母后陵前告慰。

他要告訴她真相。

讓母親可以瞑目。

現在,正好藉由鄭定國自己提起,景華琰可以順理成章議論先帝。

「陛下。」

鄭定國比方才面色還難看。

他臉色煞白,下意識捂住胸口,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景華琰呼了口氣,語氣也柔和下來。

「老大人,您是父皇的肱股之臣,陪伴父皇二十載光陰,朕知曉您對父皇忠心不二,從未有過半分悖逆。」

「可是老大人,現在坐在這龍椅上的是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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