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此事當時沒有發作。
景華琰只讓鄭定國從兵部調任一名職方清吏司郎中,至烏城協助徐豐年一起督管戍邊衛事。
這位郎中名叫陳淵,他是從軍隊中歷練上來的,身上軍功累累,因傷病才轉入兵部任郎中。他手腕狠辣,雷厲風行,有他在,烏城的戍邊軍軍紀有所好轉。
直到八月。
邊關戰事再起,韃靼數次進犯,一次比一次兇猛,幾次三番險些攻破城門,百姓惶惶不可終日。
景華琰便直接命忠義伯徐闖帶兵戍邊,暫管烏城戍邊軍調遣。
當時下達的聖旨,是徹底把韃靼打回蘭特草原,讓他們再也不能進犯烏城。
景華琰登基之初,徐闖已經聲名在外。
他少時便從軍,屢立戰功,在軍中頗有威望,因此在景華琰初登基,需要選用自己勢力,用以對抗文官黨閥時,第一個便選中了他。
文武對抗古而有之。
景華琰對其家族的恩賞,便是德妃的份位,還有不斷降下的賞賜。
然則五年過去,徐闖也不再是當初滿腔熱血的忠心將軍了。
權柄在握,數萬兵馬隨意調遣,糧草軍費千萬兩過手,他還是被這榮華富貴蟄了眼。
鄭定國都看在眼裡。
他心知這位陛下的心性和手段,每逢有暗折遞上,他就會直接呈報到陛下面前,絕不私藏袒護。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幾十年為官之道,他只參透了一個道理。
做純臣,孤臣,才能長長久久。
先帝時暫且不論,如今這位陛下,是絕不容忍旁人背叛的。
每個人可以有私心,可以有更多籌謀,但不能包藏禍心,枉顧人命,不能放任百姓顛沛,自己飲酒作樂。
與這位年輕的皇帝陛下來說,國朝為先,百姓為先,責任為先。
一個朝臣若是這三點做不到,那就乾脆直接殺了事。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聲。
若是事事都要在乎,那就一事無成了。
鄭定國就是看懂了他的意思,才安安穩穩做他的純臣。
他兩鬢斑白,面有溝壑,可那雙眼卻清晰而銳利。
目光所及,是景華琰身邊淡定吃茶的身影。
看來,這位娘娘同他一樣。
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姜雲冉感受到了老大人的目光,她放下茶盞,對鄭定國淺淺一笑。
老大人捋了捋白鬍子,這才繼續開口。
「去歲大寒,蘭特草原罕見暴雪,韃靼死傷慘重,其戰力最強的幾個部族都有減員,本來開春是最好的時機,當時烏城已經土地化凍,百姓可以開始春耕,而韃靼還天寒地凍。若是此時雷霆出擊,必能拿下韃靼,耗費最少人力物力,一戰功成,最少能保烏城平安五年。」
「可惜了。」
可惜劉明謙重病不治,忽然病亡了。
要不然,就沒有下半年這一場糟心戰事了。
鄭定國嘆了口氣:「陛下,老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景華琰道:「老大人請講。」
他知道鄭定國要說什麼,卻也還是讓他坦然說出口。
「戰爭對百姓來說是苦難,對朝廷來說是磋磨,對於有的人來說卻是生意。」
「如今甘邑有慕容氏父子守護,墨夜族在開春大敗,兩年內基本不會再有戰事。」
「桂南道有南安伯鎮守,海賊已經三年沒有進犯了。」
「禮泉則有沈將軍駐守,雖然同西域各部族時有摩擦,但禮泉商路通達,只要能吃飽飯,西域各部還不至於太過愚蠢。」
看來看去,也就烏城有機會。
鄭定國頓了頓,才道:「若放棄烏城,或者徹底打敗韃靼,那這生意就不好再尋了。」
御書房一片死寂。
鄭定國預想中的震怒並未發生,景華琰的呼吸甚至都是平順的。
而他身邊那位年輕的宮妃,也依舊泰然自若。
倒是好定力。
鄭定國想了想,終於有所回味,他端起茶盞,自己抿了一口。
陛下一早就有成算,也看透了忠義伯的打算,就是不知要如何安排邊關戰事了。
想到這裡,鄭定國心中堅定起來。
「陛下,老臣年邁,雖已至致仕之年,但陛下挽留,老臣便厚顏繼續為國朝盡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