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工工整整地記在了本子上。
一個小時的車程,他們終於抵達聖心莊園。
莫振邦還在嘀咕,出門前,黎叔又嘮叨,說他總板著臉會嚇到小朋友。
「我就是去調個訪客記錄。」莫sir沒好氣地嘟囔,「囉里吧嗦的。」
……
警方再次來到聖心莊園,依然是昨天那位義工接待。
「安生還是老樣子。」義工說,「一整天都坐在活動室的窗邊等著韋先生,我們擔心他,就勸他下來走走。」
「今天天氣不錯,他也很聽話,抱著相機下來了。」
「你們看,他在那邊拍午後凝結的露珠。安靜的孩子往往有獨特的視角,總能發現別人看不見的美。」
義工指了指不遠處的小徑,瘦小的男孩舉著相機,專注地觀察著水珠。
祝晴和莫振邦駐足觀望,卻沒有上前打擾。
「訪客記錄在這邊,請跟我來。」
祝晴跟著義工走進辦公室,接過對方遞來的訪客記錄本。
她簡略翻閱,幾乎每周,韋華昇都要來探望兒子,有時候一住就是三四天。
雖然所有人都說聖心莊園照顧孩子很專業,但這裡終究不是真正的家。既然死者這麼關心兒子,為什麼還要將他長期留在這裡?
這個疑問,始終困擾著祝晴,此時拿著記錄本離開時,更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門外,莫振邦剛結束一通電話,習慣性地摸出煙盒。
一位路過的護工立即投來制止的眼神。
莫振邦餘光捕捉到韋安生就在不遠處拍攝沾著露珠的花蕊。
他動作一頓,默默將煙塞回口袋,低聲道:「抱歉。」
「先回去。」他對祝晴說,「黃秋蓮已經到了。」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韋安生突然抬起頭。
他轉動著完好的左眼,似乎在搜尋什麼。
祝晴因這突如其來的反應一怔。
昨天在曾詠珊面前,他對任何話語、動作都毫無回應,此刻卻像是聽見了什麼。
記憶在腦海中翻湧,她突然想起在社區中心的特殊兒童茶話會活動時,黃秋蓮曾果斷關掉那台因接觸不良而發出「滋滋」聲的麥克風。當時她和曾詠珊都以為是音響播放的嘈雜音樂驚擾了孩子們,可實際上,自閉症兒童最敏感抗拒的聲音,是麥克風發出的高頻噪音。
是因為工作經驗嗎?
她清楚地記得,樂童發展中心與社區中心的工作才剛開始。社工盧姑娘說過,考慮到黃秋蓮的虐童案底,如果提前知道有這個活動,社區中心根本不會同意她留下。
既然黃秋蓮被隔絕與那些孩子們的交流,又是怎麼了解到自閉症兒童的特殊需求的?
還有這位義工。
昨天下午,當被問及是否有人探望孩子,她摩挲文件夾金屬卡扣的動作,是無意識的習慣,還是有所隱瞞?
「韋安生的母親其實也來看過他。」祝晴突然轉身問道,「是不是?」
她直視著義工的眼睛。
空氣仿佛凝固。
此時對方長久的沉默,就是答案。
這個發現,推翻了之前的假設。
原來黃秋蓮知道兒子還活著,韋華昇也並非在實施什麼陰謀。
他們從未真正對立,而是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層面達成共識。
保護他們共同的孩子。
……
問詢室里,黃秋蓮神色麻木地望著前方。
這個場景對她而言再熟悉不過。
冰冷的牆面、刺眼的燈光,警方的視線在她臉上盤旋審視,她甚至能預想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每一個步驟。
剛才,油麻地警署的重案組警察刻意低調地將她從社區中心帶走,沒有驚動任何人。她才知道,原來昨天活動上那位掛著工作牌的志願者,也是警官之一。
此刻黃秋蓮坐在塑料椅上,雙手空空,不再有清潔工具可以擺弄,只能低著頭,一言不發。
梁奇凱推門而入,與黎叔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警方已經得到最新確認的消息。
「去聖心莊園探望韋安生的,從來不止韋華昇一個人。」梁奇凱敲了敲桌子,「你知道你兒子還活著。」
黃秋蓮沒有與他對視,仍舊面無表情。
「韋華昇每年的大額捐贈,足以讓院方對一些無傷大雅的隱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梁奇凱說道,「正式訪客登記上只有韋華昇的名字,但我們查到,你每個月都會去兩次。社區同事都以為你休息時,總一個人待在宿舍,其實,你偶爾會偷偷出門。只是很小心,沒人發現而已。」
「你和韋華昇一樣,都在暗中探望韋安生,但從不同行。」梁奇凱俯身撐在審訊桌上,「為什麼要這麼隱蔽?這個孩子身上,藏著什麼秘密?」
梁奇凱仿佛對著空氣唱了一場獨角戲,對方沒有絲毫反應。
「如果死者用公司名義發訃告、把孩子戶籍掛在機構,不是為了躲你……」黎叔的聲音平穩,不像往日急躁,「那是為了什麼?」
黃秋蓮抿緊嘴唇。
「有什麼都可以告訴我們,我們會幫你。」
黃秋蓮輕聲道:「警察從來就幫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