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踏上每一個階梯時,她在想些什麼?
……
一步步走來,重案B組的成員們仿佛走完游敏敏短暫的一生。
她的生命早已在數日前落幕,而這起案件,也即將畫上句點。
祝晴最後一次整理死者的證物袋。
她的指尖,撫過日記本上那些或深或淺的字跡。
紙張在眼前掠過——
「三月十九日,晴。流浪狗過馬路居然會看紅綠燈。」
「四月十三日,大雨。這樣的天氣真不想出門,但客人點名要我幫忙找唱片。」
「五月七日,陰。天氣悶熱,夏天快到了。」
日記本里,除了對家人的怨懟、對吹水輝的患得患失外,還記錄著她瑣碎的日常。
游敏敏也曾鮮活地存在過,可當祝晴見到她時,只剩浴桶中那張仰面朝天的蒼白面容。
「詠珊。」祝晴突然開口,「你覺得,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死的?」
曾詠珊轉著筆,輕嘆道:「是從發現哥哥一家和父母其樂融融,自己卻像個外人開始?」
日記里,游敏敏曾經提過,她侷促地站在門口,看見哥嫂一家和爸爸媽媽笑作一團。見她來了,他們連忙起身將她迎進屋。
他們似乎是歡迎她的,但笑容卻僵硬又刻意。
「還是發現吹水輝從來沒有愛過她開始?那些甜言蜜語,只是為了騙她的錢。」
「甚至,把她當成免費的保姆。」
「又或者,只是單純覺得活著沒意思了。」曾詠珊無奈地聳肩,「誰知道呢?」
在這起最初被定性為謀殺的案件里,游敏敏從來不是完美的受害者。
她性格陰鬱,在旁人眼中就像一顆可有可無的塵埃。如今確認為自殺後,同事們更是在私下議論她的不是。
「那可是她親哥。」豪仔將散文集和她的畢業照收進證物袋,「要不是他對紅酒過敏,不就真成殺人犯了?」
」更何況,他們確實有過爭執,爺爺葬禮上那麼多親戚都看見了。「徐家樂瞥一眼散文集的封面,「客戶出國,酒吧老闆和服務生無法確定游一康不在場證明的準確時間,再加上那篇被撕走的日記和紅酒瓶上的DNA,她這是鐵了心要陷害親哥啊。」
眾人唏噓不已。
游敏敏不是完美的受害者,但只差一點點,就製造了一起完美的謀殺案。
「太極端了,我們能分析她的行為動機,但實在無法理解,更談不上同情。」
「那可是她親哥,家裡還有年幼的孩子和年邁的父母需要照顧。如果真的蒙冤入獄,這個家就毀了。就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受重視,就要拉所有人陪葬?」
「她哥真是倒了大霉,幸好現在真相大白,回去得用柚子葉去去晦氣。」
曾詠珊擰起眉:「人都走了,嘴上積點德吧。」
「哪裡說錯了?因為游敏敏死了,就死者為大?她這是栽贓嫁禍啊!」
「太惡毒了,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要害她哥成為殺人犯?」
黎叔笑了一聲:「說得好像她哥真要坐牢似的,當我們警察是擺設?」
「還有閒心聊天?」莫振邦從辦公室里出來,語氣比前兩日輕鬆了許多,「就算是自殺案,也得按程序結案。『鬼來電』鬧得滿城風雨,公眾都在等我們的交代。」
「翁sir會出面回應的。」
「這兩天都沒見他梳油頭,肯定是沒想到案子這麼快就破了。」
莫振邦沒理會年輕人的調侃。
自殺案結案需要完備手續,他讓經驗豐富的黎叔帶著新人完成。
「死亡證明書、警方調查報告。」
「還有遺書,不過這個案子沒有。」
「以及精神健康評估記錄,心理醫生有保密協議,擅自透露病人的病情可能會面臨投訴和訴訟,我需要申請披露令,到時候你們一起帶過去。」
這是祝晴第一次完整跟進自殺案結案流程。
除了上述文件外,還需要補充證據,如自殺輔助工具尼龍繩、藥瓶酒瓶,復檢過後的酒瓶DNA等物證,還有游一康DNA比對記錄等等……
「最後是目擊者證詞。」莫振邦補充道,「這案子特殊,要連同那通電台電話一起歸檔。」
同事們議論紛紛。
證據已經確鑿,周二當天見過死者的唱片行隔壁店員和茶樓阿姐都能證實她情緒低落。
祝晴認真記錄著結案要點。
小孫坐在電腦前,調出遊敏敏的電台連線原始錄音。
悠遠的聲音迴蕩在C辦公室里。
文職珍姐打了個寒顫,搓一搓自己的手臂。
「主持人,我是游敏敏,我死了。」
「我是游敏敏,我死了。」
「西環尾角街17號的浴桶,我死在這裡。」
最後一次,她讓全香江聽眾記住了自己的名字。
……
祝晴到家的時候,放放小朋友也才剛回來。
昨天,萍姨給放放出主意消磨時間。
像是去公園餵鴿子、去超級市場買草莓,還有去百貨公司搶購限量款模型,都被他一口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