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祝晴,以朋友的身份選擇沉默。
而如今,莫sir下了命令,她是警察,李子瑤是嫌疑人。
「我現在過去。」祝晴說。
像這樣非正式的問話,按照規定是不強制要求兩名警員在場的。但因為祝晴和李子瑤的私人關係,兩名警員在場問詢可以證明問話的中立性。
「銅鑼灣是吧?我讓豪仔去你那邊。」莫sir說,「免得到時候進了司法程序,對方說我們『誘導證詞』,也不是沒碰到這種麻煩事。」
掛斷電話,祝晴才注意到小舅舅正眼巴巴地盯著自己。
「你先回家好不好?」
「不要!」
「我讓萍姨來陪你吃西餐?」
「不要!」
小舅舅只想跟著外甥女,從電視上學會發誓的手勢,兩隻手指頭並得很攏。
他保證自己絕對不哭不鬧不吵,做一個安靜的學徒。
「跟著我有什麼好玩的……」
放放擺擺小手,老成道:「這你就別管了。」
……
晚上七點,照理說,李子瑤的室友是不在家的。
豪仔和祝晴差點就要直接去蘭桂坊,好在豪仔提前查到那間酒吧的預定號碼,給公關打了個電話,原來她今天因身體不適請假。
他倆這才不至於白跑一趟。
放放小朋友去過死者家裡「做客」,這回是第一次去嫌疑人家裡「做客」,又刷新了體驗。
小朋友看見什麼都覺得新奇,為了不讓他太無聊,祝晴從自己的筆記簿里撕下一頁紙。
小舅舅秒懂:「這就是我的筆錄紙!」
除了筆錄紙,放放還有一支筆錄筆,是豪仔給的。
一切準備就緒,他坐在嫌疑人家客廳的沙發上,連小短腿都不晃了,一本正經的樣子。
「哎喲。」李子瑤的室友嘴角勾著一抹調侃的笑意,「還來了個小阿sir。」
「兩位又跑空一趟,李子瑤出去了。」
這位室友叫羅薇薇,和上次一樣,提及李子瑤,語氣里都是嘲諷。
「有錢了,到處shopping嘍。」她朝著李子瑤的房間抬了抬下巴,「看桌上都是名牌包裝袋,昨天買化妝品送了贈品,還問我要不要……我自己不會買啊?誰稀罕。」
豪仔:「我們是來找你的。」
「找我?」羅薇薇坐下,翹起二郎腿,隨手從茶几上拿煙,餘光瞄到小朋友,長嘆一口氣。
她將煙盒丟回去:「真麻煩。」
上次提到李子瑤,羅薇薇話里話外沒一句好聽的。
這次也不例外。
「她的養父母?我當然知道了。」
「照我說,她就是沒腦子。當年都已經十四歲,還不如就在福利院待幾年,馬上就成年了,出來打工不就好了?非要跟著養父母走,去了領養家庭,那才叫從一個地獄,來到另一個地獄。」
「我們倆在蘭桂坊認識的時候,都是十幾歲,她什麼都跟我說。」
「倒是沒什麼特別的,和電視裡演的一樣。夫妻倆不孕不育,妻子非要去福利院領養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你猜是為什麼?」
豪仔和祝晴臉色一變。
「猜對了,當然是為了討好丈夫。」羅薇薇說,「十四歲亭亭玉立的小女孩,受了不少罪。本來他們是要帶她出國的,但是子瑤很快就發現不對勁,所以一直在拖延。但她還是個孩子,能怎麼拖?養父不高興了,就打她,正好那段時間生意不好做,又怪到她頭上。」
羅薇薇抬眸,看了兩位警官一眼。
盛放也在聽,歪著腦袋似懂非懂,小手握著筆,在他自己的「筆錄紙」上塗塗畫畫。
「養母從一開始就討厭她。」羅薇薇說,「也可以說是嫉妒吧,但是他們家,當家的男人說了算……反正那幾年,李子瑤過得不容易,滿身的傷,只有一張臉蛋實在漂亮,他們不捨得打。」
「是虐待啊,挺可憐的。」
「本來在福利院長大已經夠慘的了,嘖嘖……」
盛放聽明白了,晴仔小時候的好朋友挨了打。
他擔心地看看外甥女,可從她眼底,卻看不出情緒。
外甥女一直都是這麼專業的。
「念書嘛,不可能,他們不會讓她念書的。接她回家,又不是讓她享福的,有飯吃就不錯了。」
「後來,養父母破產,更覺得李子瑤是掃把星。」
「十七歲那年,她養父母死了。」
祝晴:「他們怎麼死的?」
「不知道。」
「後來李子瑤輟學,在蘭桂坊認識了我。」
說到這裡,羅薇薇的眉心蹙起。
「她哪裡做過這些工作,笨手笨腳的,還不會說好聽的話,總是得罪客人。」
「那個時候,李子瑤膽子很小的,跟誰說話都是怯生生,經常被人欺負。是我教她化妝、喝酒、抽菸……她學著融入我們,很大聲地說話,叼著一根煙,但看起來還是很嫩的。」
「這一行,沒這麼好混。但是沒想到,一轉眼,也過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