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倘若只是朝廷误会便罢,可若真造了反,于百姓有何好处?”
“内附的胡人不知规矩,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有之,不是真要造反。”
这是河北官员常说的,用这句话缓解了很多尖锐的问题。
“你可听说了?”袁履谦压低了些语气,“太原府那边,似乎出了些乱子。”
颜杲卿略有耳闻,道:“前日遇到了几个流民,说是太原在打仗,但不知如何回事。”
袁履谦道:“那位东平郡王一直便想兼任河东,我怕他是巧取不成,改为豪夺了。”
颜杲卿亦是面露忧虑,可在这件事上,他能做的并不多。总不能安禄山都没造反,他作为下僚反而先采取措施,那反而成了他造反了。
聊也聊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人说回了私事。
“颜兄此番在常山待多久?我好好款待你一番。”
“该是会多待一些时日,一则,我如今在等候任命。”颜杲卿道:“二则,也想在常山等候一人。”
“恭喜颜兄迁官了。”袁履谦难得显出笑容,又道:“不知你在等谁?我或可帮忙打听?”
“不必打听。”颜杲卿摆摆手,“他到了,我们自然会知晓。”
“哦?那是何人?”
“说来,是我的女婿。”
袁履谦一讶,须臾猜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莫非是那位新任的太守?”
***
常山郡治所在真定县城,坐落在滹沱河畔。
它的西城门外正对着码头,十分繁华热闹。颜杲卿与袁履谦沿着官道走到城门时,有一艘船只刚刚抵达正在卸货。船上有几人结伴走下来,同时谈论着什么,他们声音不大,但很清朗。
“朝见裴叔则,朗如行玉山。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裴太守得了你这首诗,想必也能欣慰。”
“他是爱诗之人,可我却害了他……”
颜杲卿意识到对方正在谈论的也许是已经死掉的上任常山太守裴玉书,不由驻足往那边看去,终于留意到了几個与众不同的人物。
他当即往那边走去,之后,看到了那一行人中有个被簇拥着的年轻人。
“无咎?”
连唤了两声之后,那正在安排行李的年轻人回过头来。
“伯父?你怎认出我的?”
薛白没有刻意乔装,但穿着布衣,带了个遮阳的斗笠,本想等进城了再亮出太守的身份,吓城中官吏一跳。
颜杲卿苦笑道:“你与李太白同行,想不被留意到也难啊。”
“他一定要跟来,没办法。”
薛白到了河北,本就想找颜杲卿好好谈谈,没想到刚到就遇上了。千言万语,反而不知所言了。
不急着说那些家国天下事,颜杲卿拍了拍他的肩,仔细打量了几眼,露出欣慰的笑容,道:“成了大丈夫了,这次带三娘来了吗?”
“原是带了的,行到晋中,出了些变故,我遂独自赶往太原,派人把家眷护送回去了。”
颜杲卿的关注点马上被那发生在太原的变故吸引了,道:“进城再说。”
他的情况与薛白相反,家眷是提前就到常山郡了,因为崔氏听说了薛白担任常山太守之后,就一定要来看看薛白与颜嫣这对小夫妻,又不耐烦丈夫一路上有各种营田差事,让儿子颜泉明带着她先来等候。
这年头车马缓慢,亲友之间为了能见上一面,着实是很费工夫的一件事。
颜杲卿没有让薛白先到府署上任,而是领着他往城中一间驿馆。他作为河北营田判官,经常来真定县城,对街巷十分熟悉。
薛白初来乍到,观察着这座池,待到了驿馆前,他想到要见崔氏了,略感惭愧。他离开长安时还以为能在常山经营两三年,确实是带着颜嫣一起赴任的,但见局势如此动荡,遂让老凉送她回长安了,倒枉费崔氏白跑一趟。
“怕是要让伯母失望,伯父帮忙解释……”
迈进驿馆时,薛白还在说着话,却是愣了一下。
他见到有一人正站在前院恭敬地迎接着他,脸上还带着一脸认罪的表情,正是老凉。
“郎君。”
“你怎在此?”
“主母她们已经在常山等了郎君三天了。”老凉挠了挠头,“郎君怎么来得还晚些?”
“你怪我?”
薛白反问了一句,表情冷了下来。
他还是初次对老凉发怒,而老凉也是初次违背了他的命令。
当然,个中情形即使不说他也猜得到,无非是颜嫣等人得知他要到常山赴任,逼着老凉带她们来。
“郎君,主母她们说,见了郎君才肯回长安,小人怕路上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