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糊涂!”李十一娘大急,嚷道:“连我都看得出,你如今附和他们,早晚没好下场。趁现在,我们能帮你,搏啊!”
“伱们?”陈希烈甚觉可笑,“你们有何能耐啊?”
“我……”
李十一娘话到嘴边,顿了顿,想不出李林甫还有哪些忠心能干的门生故旧,遂道:“我夫家弘农杨氏望族,可为你助力争权,今番你若不知好歹,一拍两散罢了!”
“杨齐宣,已投靠杨国忠了啊,尘埃落定。”
“什么?!”李十一娘不信。
“杨齐宣是何样人,小娘子看不清吗?”
“不,杨郎不会的。”李十一娘咬咬牙,终于是实话实说,“他没那个胆量知道吗?他一惯懦弱,绝不敢背叛我的。”
她浑然不记得她在门外时还反驳李腾空,看似维护杨齐宣,维护的其实是她的颜面。
但夫妻一体的道理她还是明白。
“正是软弱,才能最先背叛啊。”陈希烈对此深有感触。
李十一娘如坠冰窟,脸色灰败,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一旦救不了娘家,那便保全自己,没想到最先捅她一刀的却是她的丈夫?思来想去,没了别的生路,她只能不信此事,连连摇头。
陈希烈其实早已安排了大理寺的差役等在门外,此时却一脸关切,道:“你们快逃吧,若能追上玉真公主,还能有条活路。”
李腾空道:“左相何不再考虑清楚?此事看似对付的是我阿爷,实则是威望之争。”
“请回吧。”
陈希烈不愿再多谈,起身,往内走去。
他还算客气,安排的是一群健妇来驱赶她们。
“不行,你一定得帮我们。”李十一娘道。
她不知还有何办法说服陈希烈,总之摆出她的夫婿来是没用了。
眼看就要被赶出去,忽然,她灵机一动,嚷道:“还有薛白。”
陈希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
“薛白会帮我们的,他与十七娘相好。”李十一娘道:“左相既然调他回京了,何不再等一等?薛白肯定是站在我们这边,到时也一定能想出办法的。”
她说罢,惊讶地发现陈希烈竟没有反驳,这说辞似乎是有用的。她是懂得借势的女人,最擅长搬出男人来给自己撑腰。
于是,她加了一把劲,又道:“你若不帮我们,等薛白回来,十七娘与他哭诉,到时与你为敌,你也不想再添一个敌人吧?”
这是颇为可笑的威胁。
可陈希烈竟还是没有反驳,而是把目光看向李腾空。
“老夫听闻,龙池宴上,太尉已当着圣人澄清了此等传闻。”
李腾空没说活,低下头,须臾,又抬起头来,坚定地迎着陈希烈的目光。她没否认,也没承认,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态度。
陈希烈沉吟了片刻,终究不可能因一个年轻人而与大势作对,继续迈步走开。
李十一娘大为失望,向李腾空嚷道:“你说话啊,你把相好的搬出来吓唬他啊。”
李腾空摇了摇头。
她很清楚,陈希烈人老成精,不是几句虚话就能吓唬住的。
更何况,薛白也不是她的相好。
***
大理寺狱。
李腾空来过大理寺狱,她记得那是在天宝六载科举“野无遗贤”案之时,以薛白为首的春闱五子被打入大理寺狱,她过来看他。
彼时,她心底还带着两人能终成眷属的一点期望吧。至今想来,只觉十分可笑。
家破人亡,她已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少女了。
这次进入大牢,耳畔回荡的是各种大喊“冤枉”的呼声,各个牢房里多的是她的家人,像是把她家搬到了大理寺狱。
“十七娘?”
昏暗的火光中,有人看清了被押过通道的李腾空,连忙喊道:“你求玉真公主救救我啊!”
“七哥?”
李腾空回头看去,发现是她的兄长李屿。
李屿官任太常少卿,往常一向是气派非凡,今日却是遍体鳞伤,显然是受了酷刑,看起来极为狼狈。
他从未有过如此凄惨的遭遇,比寻常人更忍受不了,痛苦到几近疯狂的地步,从栅栏处伸长了手,大喊道:“救我!救我!”
李腾空不忍再看,继续往前走去,见到二十一郎李崤正叫嚷着要招供。每次见到李崤,她便要想起他当年在上元夜强抢民女一事,有时真觉得家里落到今日这地步是活该。
“我现在就招,别对我用刑啊。”李崤自顾自地哭喊道:“我招便是了,我阿爷真是要谋反,可我这些年伤了腿,一直闭门休养,与我无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