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外的堂屋裡,低低的話語聲似有若無的飄進來。
「這樣……」
「若是這邊再有這個圖樣……」
「……學嫂,我覺得若是這樣,或更好……」
「嗯,也可,那就先做兩個樣子,再看如何?」
「……」
只聽著聲音,就好像能看到外面兩個人促膝而談。
原還以為劉子瑜膽小怯懦,白日裡眾多同窗相圍,只敢偷偷遞上條子,不想計算一途倒也有意外之喜。
陸靜淵看著桌上的字,還是放下筆,出了屋子。
外面的堂屋裡,蘇棠和劉子瑜在紙上指指點點。
李清田端著茶水點心在一旁瞧著。
聽到動靜,蘇棠和劉子瑜幾乎同時抬頭。
「夫君。」蘇棠揚起笑臉兒。
劉子瑜打了個顫:「時候不早,我得先回去了。」
「學嫂,學兄,告辭。」
完全不由蘇棠開口的撒丫子就撤。
蘇棠只來得及喚
:「等一下,天太黑了。」
「不黑,亮的很。」此話飄過來的時候,劉子瑜人已經到了院門口。
蘇棠抬頭看了看外頭模糊的上弦月。
哪裡亮?
「拿個燈籠。」李清田追上去。
匆匆忙忙,好似只是轉眼,當蘇棠站到院門口的時候,劉子瑜已經快見不到人影了。
蘇棠緩緩轉頭看向陸靜淵。
陸靜淵看了她一眼:「明兒還要上課。」
「累了,歇息。」
轉身就要走。
「夫君。」蘇棠幾步追上,笑容可掬,「今日夫君可是幫了妾身大忙,有劉二郎如此籌算高手在,咱們的帳房先生就有了。」
陸靜淵看她。
到底想說什麼?
蘇棠臉上的笑容更盛:「夫君可見書堂院中可還有什麼人才學博廣?」
「夫君也知道即便是縣試中了,也要州試,省試,雖書學堂中才學濟濟者不盡其數,可未必都能過了試,而不論如何求學,最終也難逃柴米油鹽,若是夫君能書學堂中的同窗一份活計,也是周全了同學之誼……」
「我覺得——」陸靜淵緩緩開口。
蘇棠揚眉淺笑,一副洗耳恭聽之態。
陸靜淵神色認真:「你要我讀書,莫不是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
蘇棠驚愕:「絕無可能!」
陸靜淵點著頭,大步走了。
哎,這小夫君怎麼——
蘇棠腹誹方起,就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李清田滿眼通紅的看著她,好似下一刻就能流出淚來。
蘇棠一怔,連忙拉著李清田去了李清田的屋子。
房門一關,蘇棠正要開口,只聽著李清田聲音哽噎:「奴記得一個月前,小娘子發燒的時候說怕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祖父,會叫父母在九泉之下也傷心難過,當時奴只念著小娘子醒過來就好,不論要奴做什麼,奴都願意,好在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總算是醒了過來。」
「後來小娘子變得和以往不一樣了,奴以為小娘子不想回去,只想做個尋常婦人,奴是小娘子的人,不管小娘子做什麼,奴都聽小娘子的。」
「適才小郎君的話點醒了奴,奴才知道小娘子從沒有忘,小娘子還是一心想要回去的。」
蘇棠額角抖動,輕聲:「何以見得?」
「他們敢對小娘子動手,定然不知道藏著什麼壞心思,這些時日京里也沒消息傳來,想來太傅老爺已經把她認作了小娘子,小娘子若是回去,怕是連太傅老爺的門都進不去,所以小娘子才要掙錢。」
「賣出麻辣燙的方子,小娘子相交了里長,現在連縣令都聽小娘子的;小娘子要小郎君入學堂,就能認識更多的學子,正如劉學子一般;小娘子大費周章要小郎君拜師方夫子,方夫子雖不在朝堂,可方家世代簪纓,必能相助小娘子,這樣小娘子就能回京了。」
「小娘子做了這麼多,奴還渾然不知,奴真的好傻,好傻……」
***
夜色深深。
蘇棠躺在床上,眼前迴轉過的還是李清田強壓著哽咽低聲,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的情形。
嘶——
真是,她都沒想這麼多。
因為系統,她才開攤子,因為想少麻煩,她才找里長,而要小夫君上學,就是求一個「穩」。
那天晚上小郎君突然說了那麼多,必然不是小郎君自己想說,而是那位方夫子敲打。
子欲養而親不在。
家族親眷。
她那個年頭不太重視的,這年頭可是重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