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戲她私底下排練過很多次,那幾天,眼睛全是腫的。
坦白說,陳道海對張浩宕信心十足。
業內不少導演都誇讚張浩宕演技精湛,而且他可塑性很強,什麼樣的角色都能演。這次找他來救場,也是考慮到這點。
但是溫念枔。
雖然是他自己選出來的人,但她畢竟是個剛畢業的新人演員,這還是她第一次拍戲。之前試戲的時候,她表現不錯。
可現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能和當初表現得一樣好嗎?
其實是未知的。
不僅是陳道海一個人這麼想,劇組幾乎所有人都對溫念枔的演技持懷疑態度。太多人因為長相漂亮選擇入行,真正演起戲來要麼呆若木頭,要麼五官亂飛,連角色的行為動機都理解不了。
《朝暮行》的第一場戲,還來了不少從各地特意飛往橫店參加開機儀式的劇組高層。蘇銳剛才,便是去和這些大佬們social,推銷自家藝人的同時也幫她打點好一切。
而此刻,大家懷著不同的心思,站在不遠處圍觀。
*
隨著一聲「Action」,鏡頭從黑色硝煙開始,慢慢轉到演員身上。
虞央一身戎裝,唇邊有血跡,一手持槍,半跪在地上。
她凝視前方,一動不動,眉宇間有種決絕赴死的堅韌,紅色緞帶隨著風的方向飄揚,不知殺了多少想靠近這座城的敵人。
身後,士兵們拿著手中武器,苦苦支撐。
烽火連煙,屍體堆積成山,有孩童的哭泣聲。
河對岸是枕戈待旦的敵國士兵。
鄴城被圍困的第十七日。
虞央將糧草分給了城內百姓,軍營早已彈盡糧絕,不知還能撐幾天。
但她不能退,一旦退了百姓將失去最後的庇護。
池淵回去搬救兵了。
他說過,讓她再撐半個月,他一定會回來救她。
陳道海拿著對講機,坐在攝影機後面,稍微鬆了口氣。
目前溫念枔的情緒是對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後面這場戲。
忽而,樹叢中闖出一人一馬。
高大駿馬嘶鳴一聲,揚起四蹄。
池淵穿著鎧甲,手提劍,翻身跳下馬。
河對岸萬箭齊發,他卻恍若未覺,望著不遠處那抹身影,飛速奔跑過去。
距離太遠,箭只落在地上。
聽到不遠處的動靜,虞央緩緩睜開眼。
她看見了朝自己狂奔而來的少年,他臉上沾染鮮血,衣服也破損得厲害,可是他的眸子,依然亮如星辰。
虞央強撐著身體站起來,那雙冰冷得如屍山血海中無盡陰風的眼眸,此刻卻倏然變得柔情似水。
她粲然一笑,眼中凝了盈盈水光,朝她朝思暮想的人走過去。
畫面中央,虞央和池淵相視而立,四周的一切仿佛瞬間消失。
宇宙萬物中心,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不過短短十幾秒鐘,溫念枔的神色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台詞還未說出口,圍觀這場戲的眾人皆能體會到她心中的複雜情緒。
柯詩婷抬起胳膊,碰了碰江槐,示意他往顯示器畫面看去,壓低聲音,「這才第一場戲,居然就有CP感,我倆壓力大了。」
江槐望向屏幕,兩人正默默對視。
他眉心微動,深邃黑眸已經全然冷了下去。
另一邊。
虞央伸手撫住了少年俊美的臉頰,為他擦去臉上半凝固的血跡。
她嘴角含笑,「阿淵……我等到你了。」
話音落下,眼中噙滿的淚也終於在此刻涌了出來。
「對了!」陳道海握緊拳頭,往前一揮,忍不住在心裡喊出這句話。
他原本以為這場戲要NG多次,分幾場來拍,沒想到兩人都把自己的角色吃透了,情緒十分到位,根本無需重拍。
他本該在這裡結束喊下「卡」,可情緒斷了很難再接起來,既然現在演得這麼好,於是決定讓他們繼續演下去。
池淵抿唇,目光緊盯著面前的人,而後伸手攬過她纖細單薄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
「我回來了……別怕,我帶你走。」池淵在她耳邊輕聲說。
她輕輕閉上眼,晶瑩淚珠滑落到他的衣袍上,「好,我們一起殺出去你來了,百姓們也會很高興。」
池淵內心微動,他根本沒辦法救下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