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個聲音,叫他不如就這樣下墜也罷。
但聽到香君的聲音時,顧亭雪心中忽然又生出了一種更強烈的欲望。
那便是,他真的好想再看娘娘一眼。
就這麼,顧亭雪掙扎著從那黑暗中努力向上,鑽出那黑暗的水面,他緩緩睜開眼,朦朦朧朧看到面前的一個身影。
刺骨的寒冷,讓他清醒過來,眼前的香君也終於凝聚成了實像。
顧亭雪勾了勾唇角,笑了起來。
他撐著身子起身,又一次跪好。
方才喜雨潑在他身上的水,已經開始凝結,他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冰渣,整個人就像是一個被冰封住的人一般。
香君深吸一口氣,挑了挑眉,冷哼一聲道:「顧大人實在是厲害,一般人在雪裡跪了一夜,早就沒命了,顧大人竟然還能支撐,實在是讓本宮意外得很。」
「是啊,微臣沒死,讓娘娘失望了。」
「顧大人竟然還有力氣與本宮頂嘴,看來再跪一會兒,也是無妨,」香君扶著夢梅的手,在顧亭雪身邊緩緩地走了一圈,一邊打量著他一邊說:「不知道,顧大人受了這麼多苦,是不是已經幡然醒悟了?」
「微臣要醒悟什麼?」
香君在顧亭雪面前站定,厲聲道:「挑撥本宮與皇上的關係,污衊本宮,顧大人還不知錯麼?」
「微臣在皇上面前,說得句句都是實話,何錯之有?」
香君氣急了的樣子,她怒極反笑,甩開夢梅的手,又朝前走了一步。
「好,顧大人既然還不肯認錯,那便繼續跪著。」
香君含笑看著顧亭雪,垂眸凝視著顧亭雪的眼睛。
「皇上說了,把你交給本宮處罰,本宮如今要你跪多久,你便跪多久。你的命在本宮手上了,本宮讓你死,你就得死,本宮允許你活,你才能活。」
香君伸出手,捏住了顧亭雪的下巴。
她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掐進他的皮肉里,掐出兩道血痕來。
「痛麼?」香君笑著問。
顧亭雪不回答,只是凝視著香君,深深地把她看進自己的眼裡。
「痛,才能清醒些。你若敢再暈過去,本宮還會叫人再潑醒你,直到顧大人,徹底起不來為止。」
顧亭雪開口要說話,可忽然,他的嘴裡被飛快地塞進了什麼東西。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香君便已經收回了手。
顧亭雪踉蹌了一下,又跪穩了。
他抬頭,不解地看向香君。
只見香君已經又退回了夢梅身邊,語氣冷漠地說:「來人,搬個椅子來,本宮要在這裡看著顧大人受罰。」
宮人們搬來椅子,讓香君坐下。
香君就在顧亭雪面前的台階上坐定。
宮人們遞來暖烘烘的暖爐,又給香君腿上蓋上毛毯,香君就這麼高高在上、舒舒服服地坐著,就這麼得意、高傲的、輕蔑地看著顧亭雪。
顧亭雪看著香君,同時感覺到嘴裡的東西似乎是一個藥丸。
他輕輕地一咬,一股奇異的藥香立刻在他的唇間瀰漫。
顧亭雪微微愣神,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什麼藥。
他抬起頭,看向香君。
香君用一種小人得志般的眼神看著顧亭雪,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像是打贏了勝仗一般。
顧亭雪眼裡忽然迸發出奇異的光彩來。
這顆,是顧亭雪跋山涉水數月,在香君第二次生產之前,給她尋來的救命藥。
顧亭雪聽到了香君給他最後的回應。
她要他活,她一直都要他活。
甚至當初生產之時,命懸一線的時候,她都還惦念著他這個狗奴才,沒有捨得用這顆藥。
她其實也怕他死吧?
娘娘嘴上嫌棄,卻也怕他有一日會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所以她把那顆藥留下了,一直留到今日。
「這般瞪著本宮做什麼?」香君笑了笑,看著顧亭雪的眼睛說:「你可是對本宮對你的處罰,不服氣?」
「微臣不敢。」
顧亭雪再次垂眸,跪直了身子。
他不敢了,他的娘娘不允許,他怎麼敢死?
他定是要撐著一條命,活下去。
承香殿外又安靜了下來。
顧亭雪沉默地跪著,如同一顆冰雕。
香君也沉默地坐著,雍容華貴。
香君沉著臉,看著受罰的顧亭雪,她其實不想看他受罰的,但她必須坐在這裡,她要讓他看著自己。
看著她,顧亭雪才能撐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