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心中一跳,起身就往門外奔:「秋鶯?」
只聽砰的一聲,是秋鶯用背抵住了房門,不讓她打開。
「小姐,別出來!」
璃音被她這嚴肅的口吻嚇到,但她不是個莽人,秋鶯不讓她出去,就必有她的理由,於是只把步子停在門前,急聲問道:「秋鶯,我不出去,你快告訴我外面怎麼了?你沒事吧?」
搖光見狀也收了懶散,放出神識感應過後,直起身子,邁步去了璃音身後,靜靜站著。
而門外的秋鶯,看著院中悶頭死在水缸里的男屍,用後背緊緊抵著房門,滿臉慘白,哆嗦著嘴唇道:「倩夫人……是倩夫人又回來要她的孩子來了……」
第124章
璃音一聽倩夫人三字,立時沉肅了眉眼,一言不發,回身大力扯開妝奩,把先前叫秋鶯收起來的長命鎖一把抓了出來戴上。
少女對待自己的動作粗暴,搖光見了,提步跟去身後,替璃音將頸後沒對準的暗扣搭上,一面慢條斯理地為她理出頸間被掖住的髮絲,一面曼聲問詢:「倩夫人?」
語氣和動作都過於氣定神閒,在門外漸漸嘈雜起來的喧嚷聲中,簡直有種沙場漫步的詭異閒適。
心頭湧上的冷躁莫名被他撫平,璃音垂著眼,由男人長指為自己一點點整理著髮絲,沉默一息,語調聽不出波瀾地開了口:「是阿爹十年前納的一房妾室,她尚在孕中時,不慎在阿娘院中落水,與腹中的兒子一塊沒了。」
話中隱去了不少細節,在夫人院中落水,說是不慎,但料想府中當年必有一番風言風語,沒的又說是兒子,那段時間,她和夫人的日子,想必都不會太好過。
搖光半沒在少女墨發中的指節微頓,璃音卻渾然不覺,仿佛在說的只是別人家中的故事,漠然續聲:「接下來連著兩年,每逢倩夫人忌日,阿娘院中都有一個長侍,被人發現悶著頭死在水缸里,撈起頭一看,嘴裡還都塞著一個小孩玩的撥浪鼓。」
「那時我還只有六歲,也不大懂發生了什麼事,只聽大人們說是倩夫人的怨魂回來,向他們討她腹中的孩子來了。然後阿爹阿娘就開始吵架,吵了幾天之後,阿娘便不說話了,也是從那以後,原本很健談的阿娘,話就突然變少了。」
「到第三年,倒是沒人死了,只一覺醒來,就見我床頭被摁了兩個血淋淋的血手印。」
「血手印?」搖光感應著院中那一道鬼鬼祟祟的氣息,隱在面具下的神色微動。
「嗯,血手印。」璃音點頭,「於是那些大人們又都說,她是自己孩子沒了,卻見我娘的孩子還好好的,心中忿恚,這血手印,就是預定了早晚要來捉我的魂,報復我阿娘的。」
察覺到男人手上的動作滯住,璃音笑著回身看向了他:「嚇到你了?」
拍了拍男人的肩,又向他保證道:「你放心,就算真是她來了,不管要追魂還是索命,都只是衝著我來,你與她無冤無仇,不會有事。」
說到這,又自言自語般嘟囔了一句:「不過今日八月廿九,今年她的忌日早過了,秋鶯在搞什麼?」
探頭往床頭看看,確認了那裡並無血手印重現,便在心裡偷偷鬆了口氣。
臉上表現得再鎮定,說到底,她才只是個十六歲的凡間小姑娘,還沒讀完阿爹的藏書,沒學完外公的針灸,沒吃夠聚賢坊的桂花小麻糕,沒曬夠春夏秋冬四季里的太陽,她還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沒活夠本,才不想被水鬼莫名其妙捉去弄死呢!
看璃音探頭探腦的小動作,搖光眼裡不自覺含上笑意,原來她也有這樣怕死的時候,這可比她一心求死時的樣子生動多了,於是笑著反過來拍了拍少女的肩:「別怕。他們說得不對。」
迎著她微怔著望過來的眼神,又輕拍了拍她頭頂發心:「她的死與你無關,你與她,亦無冤讎,所以你也不會有事。」
少女聞言,又輕怔了數息,才喃喃點頭道:「好像也是。」
點完頭,臉上倏地現出一種古怪的神色,她飛速抬眸看了男人一眼,忽然一把將他按去了妝鏡前的圓凳上,抬手摸了摸自己發心,彆扭地道:「你怎麼長得這樣高,是小時候從不熬夜嗎?」
說著別過頭去,微赧著臉,小聲又嚴肅地命令他:「以後不許從上面摸我。」
不許從上面摸她?
就因為長得比她高?
遭到了少女不滿的推拒,每日都在熬夜的搖光星君默了一默,他掀起眸子看向璃音,第一次,沒能說出對著她時,總習慣應的那一聲「好」。
璃音卻是被人看穿了心裡的怕死,面上有些掛不住,說罷,轉身便又奔去了門前,在門上砰砰拍了兩下,十分驍勇地提聲向外喊道:「秋鶯,是不是水缸里又死人了?你讓我出去看看,就是倩夫人來了,我也不怕她!」
自己的便宜夫君在這一點上說得倒是不錯,倩夫人又不是她害死的,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要怕什麼鬼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