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音認命地被慕璟明牽著下樓,心裡哀嘆一聲,抬起一條胳膊搭去額上,試圖遮擋一下越聚越多的看戲人的目光。
不過在她那一句戰略性服軟之後,握著她的手倒就真的柔和下來,只仍舊牽得很緊,這樣寬和溫熱的觸感,讓璃音在一剎恍惚間,有種回到了三年前,整日和慕璟明牽手膩歪的那些時日的錯覺。
一路乖巧地被慕璟明帶出南風館,塞進馬車,璃音剛一坐定,立馬就掙開了男人的手。
「慕小侯爺公然出入這種場所,又和個男人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真就一點不在乎你夫人會怎麼想嗎?」
開口就沒給一點好臉色,說的也確實是她感到生氣的地方。
眼前少女臉色說變就變,方才還軟著聲音求他,這會兒就冷言冷語哼斥起來,慕璟明倒沒什麼意外,只是靜望她半晌,忽地挑起眉毛冷笑一聲:「在乎?」
他止聲一息,唇邊笑意還未張開便已散盡,只一雙墨黑的眸子仍牢牢凝住她眼睛,他看著她,啞聲反問:「你呢,你又在乎過我是怎麼活,怎麼想的嗎?」
璃音微怔著睜大了眼,不敢相信這話是慕璟明對著她說出來的。
她是對很多人都很冷情,但她自問在感情上從不曾輕慢過他一分半點。
她愛他護他,沒有一天忘記過他,這三年裡,神思百轉,為他不知騰起又壓下過多少荒唐的念頭,可血液里無聲滾過的每一道想念,都還是刻著他的名字。
所以這話誰都可以來對她說,唯獨他慕璟明不可以!
「我怎麼不在乎?」
少女霍然起身,單手扣住男人肩膀,欺身便將他重重按去了車壁上。
「慕璟明,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麼就不在乎你了?!」
璃音深深吸氣,委屈不斷壓擠肺葉里的空氣,逼紅了她的眼眶,也逼出了她罕見的高聲喝問。
男人被少女以絕對的力量死死抵住身子,卻既不掙扎,也不示弱,隻眼尾不知何故也泛起了紅。
但他一雙漆眸還是如狼一般直勾勾盯住少女的眼睛,半點不肯退讓,那眸子仿佛替代了他的手,將少女緊緊鎖在了自己的世界裡,似乎這樣,就能叫她一步也再不能離開自己身邊。
「在乎我,所以可以一走就是三年?」慕璟明毫不客氣地提聲回列她的罪狀,「在乎我,所以不來找我,寧可去剛才那種地方?!」
璃音聽慕璟明提了聲,那樣子凶得要命,眼眶愈發紅熱了,便不免要更大聲地拿話頂他:「那還不都是為你!」
於是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都生怕在對方面前輸了氣勢似的,那嗓音一句提得比一句高,說到這裡,聲音大得已和吵架沒什麼差別了。
在外駕車的童墨聽著聽著,不禁縮起脖子,打了個哆嗦。
璃音素來是個怕高聲吵鬧的,像這樣被氣到臉紅脖子粗,聲嘶力竭地和人爭辯,當真是她此生頭一遭。
就這樣,這男人居然還說她不在乎他。
她分明就是一直以來都太在乎他,太慣著他了!
這世上,除了慕璟明,還有誰能給她這樣的氣受!
她會去南風館,固然有日日都想見到他的緣故,但更多是因為此館陰氣重得非比尋常,他又每日要從這處經過,她心裡總放不下雲卿口中那一份還未給慕璟明送出的大禮,所以才包下了最適合伏擊的這間屋子,每天準時過來,守他安然行過此街入宮,這才安心。
可這個男人顯然毫不領情,甚至聽了她的話,唇角竟一點點嘲弄般地勾了起來:「為我?」
他眸中晦色滔天:「是為了天上那位神君吧!」
璃音愣住。
而慕璟明盯視著她,石破天驚般的一字一句仿佛在他喉間壓了太久,此刻終於同他晦暗的眸光一起決了堤:「只要他的魂魄不死在我身體裡,就可以了,不是嗎?至於我活成什麼樣,你真的在乎過嗎?」
「想他的時候,就來親我,抱我,說喜歡我,哄我說你是為我而來。」
「而其實你在我身邊的每一天,都在計劃著要怎麼永遠離開這裡,怎麼拋下我,去和他在別處團聚,不是這樣嗎?」
璃音被驚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不止是因為慕璟明說出口的這些話。
還因為小七,哭了。
他說完後便沒再發出任何聲音,沒有扭頭,沒有垂眼,沒有任何的躲閃,只把沸墨般的目光徑直灼在她眼底,就這樣把一切憤怒和悲傷攤開在她眼前,要她看,要她慌亂,而他只是很安靜,又很倔強地,看著她,掉下了一滴淚。
就砸在她按在他肩頭的手背上。
那樣晶瑩滾燙。
璃音只覺心尖都在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