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會離開,只有歸嵐不會,歸嵐會永遠陪著你的。」
璃音知道他這是又把自己當成他爹了,便想著就讓他靠一會兒,安慰地拍拍他的頭,沒有再狠心將他推開。
不過她才不需要什麼血脈的羈絆,更甚至,她從來就沒有渴望過任何形式的羈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固然快樂,但獨自一人時,她也總會有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自在,沒覺得有什麼不好的。
而且血脈之間的感應真的可以強大如斯嗎?
猰貐神尊就被后羿神君誅殺在伏龍山脈,歸嵐又為什麼從未感應到過那處所在呢?
想到這裡,璃音忽然又記起一事,一件她來到此處最最要緊的正事,她向伏在自己膝上那人問道:「歸嵐,你在東海里這麼久,沒聽說過落日神弓的下落麼?」
關於這把弓的所在,雖說楚作戎的那幅宴飲圖上給出了一點線索,但璃音來到這個時空後,便覺實有頗多怪異。
此時莫說猰貐遭誅,便連后羿神君也已隕落了,那麼神弓就該已經隨著主人沉落東海,又為何還會出現在兩年後人間的一場宴飲聚會之上呢?
歸嵐聞言似乎怔了怔,他緩緩直起身子,眸色難辨地盯了璃音半晌,才用極低的聲音答道:「沒聽說過。」
然後就微微紅了眼眶,又傾身伏去了少女的膝上。
璃音看他泫然欲泣的神色,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落日神弓可是殺死他父親的兇器,她竟就如此輕描淡寫地向他詢問了這把弓的下落。
歸嵐什麼都好,就是一涉及到有關親人的這些事,情緒就難免敏感。
璃音決定還是緩一些日子,再換個溫和些的說辭問他。
歸嵐在這之後仍是會不時出海,但他終於不再往回帶慕璟明的消息,而是開始帶一些人間的小玩意回來。
風車,糖人,撥浪鼓……淨是些小孩子喜歡的東西。
然後他就靠在璃音膝頭玩這些玩具。
璃音嘴角抽動著望向靠在自己身上,開心玩著撥浪鼓的歸嵐,覺得自己不是他爹,而是他太奶。
兒孫繞膝這種事,實在不在她的任何一項人生暢想裡面。
得想個辦法制止一下他的這種行為了。
於是在今天歸嵐準備出海的時候,她把他叫住了。
「歸嵐,你出去的時候……」她想叫他別再買那些東西回來,她不會陪他玩的。
「嗯?」
歸嵐應聲轉過身子,璃音剛要開口,就見他突然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責道:「我出去時竟差點忘記和你道別了,你要提醒我這個對不對?」
璃音微怔,就聽他沖她笑道:「阿璃,我去了。」
隨後笑容乾淨明澈的青年便化作一條巨龍,心情頗好地擺著尾巴,逐浪而去了。
璃音卻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他剛才喚她「阿璃」。
怎麼會是「阿璃」,為什麼偏偏會是「阿璃」呢?
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喊她作「阿璃」的。
璃音像往常歸嵐每一次出海時那樣,抬頭去望他消失的方向。
卻是她第一次沒有嘆息著感慨,感慨歸嵐是一條多麼心地柔軟的好龍。
她所在之處像是一個空曠無頂的冰室,四面都是透著光的堅冰,她就被困於室內中央一張巨大的冰榻之上,放眼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澄藍,而這就是此刻她能望見的整個世界。
但此前,從未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讓她感覺到這裡好像一個為她量身定做的,由冰雪鑿就的牢籠。
她無聲地將五指攥成一團,無盡寒意沿著脊骨瘋狂向上竄爬。
雖說一個人的姓名就那麼顛來倒去幾個字,也叫不出多少花樣來,慕璟明可以喊她作「阿璃」,歸嵐自然也可以。
可是……
她從未告訴過歸嵐,她叫什麼名字啊!
畢竟當整個世界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由於絕不存在叫錯人的可能,所以彼此間其實是不需要名字的。
故而自她在這寒冰之上醒來,從沒出現哪個契機,讓她覺得必須要把名字告知歸嵐。
他是如何得知她的名字的?
又是血脈之間的某種特殊感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