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她用力搖頭,那都是酒後醉眼看到的虛影,她分明一直牢牢抱著一枝樹杈,掛得很安穩,哪來的什麼慕璟明。
慕璟明都已經一個月不和她說話了,他驕傲得要命,寧可當她死了,也絕不肯低頭,來當她心裡的第二等人的。
她推開房門,院子裡不見慕璟明的人影。
問過童墨,才知道近日東海戰事吃緊,宮裡不知收到了什麼戰報,慕小侯爺一早就被陛下急匆匆地召進宮裡去了。
璃音抬頭一望,看到太陽已經爬得老高,只是被濃厚的陰雲遮著,叫光線有些透不出來。
看樣子,似乎又要下雪了。
她回到屋裡,對著妝鏡坐下,抬手撫過自己光潔的額頭,雖然才是十一月,她卻已經在擔憂明年二月二,會準時在這裡冒出來的一對龍角了。
這種東西,絕不能被這裡的凡人看到。
她也絕不能在這種凡人聚集的地方龍化。
幸運的是玉橫不在,她不必擔心在那時遭到反噬,但萬一她一直以來都想錯了呢。
萬一她失去神智,根本不是受到玉橫侵擾,而只是她自己定力不足,走火入魔了呢?
如今慕璟明也只是一介凡人,幫不了她什麼。
父母病了、回家探親……無論什麼理由,她都得趕緊想個藉口,在二月份的時候,從武寧侯府中脫身幾天,找個深山洞穴,將自己鎖起來。
東海看來出了很要緊的事,慕璟明一大早就被喚進宮去,竟直到夜深了才回來。
一進侯府,他先去拜過了楚夫人,然後院子裡就呼啦啦地湧進來一大幫人,全都身披甲冑,跟前忙後地開始給他整點行裝。
璃音看他往腰間佩了破軍,又去馬棚牽出了他精養的一匹棗紅駿馬,心裡已大概猜到他要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本也是他生在侯府的宿命。
但璃音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她當然不是拒絕讓他出征,而是一想到他在那樣刀劍無眼的地方廝殺,而她卻只能在這方小院裡枯坐著,終日苦等他的消息,她就心裡刺撓得難受。
她做不到,她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所以明明知道慕璟明懶得再搭理自己,她還是在那匹棗紅大馬撒開蹄子狂奔之前,先奔去了慕璟明跟前。
此時三更月冷,天已涼透,攔在眼前的少女卻不知道冷似的,仍舊穿一身薄薄的青色紗裙,看得慕璟明微皺了皺眉。
璃音卻只當他真是討厭透了自己,才一見到她,眉頭自發就皺起來了。
她頗受打擊地抿了抿唇,但攔住馬上少年的姿勢卻一點沒有退讓。
「要去東海?」她抬頭,去與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少年對望。
慕璟明無聲地垂目看了她半晌,就在璃音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向自己開口的時候,他卻忽然輕輕頷首,道:「嗯。」
雖然只是一個「嗯」,但也算是和她說話了。
璃音眼睛亮了一亮,又道:「去打仗?」
「嗯。」他的回答仍然只有這個字。
「我要和你一起去。」
馬背上的人微怔,他用一種看似平靜,卻又翻滾著無盡暗流的眼神望向眼前的少女,半晌,才道:「童墨不會跟來。」
璃音終於等到了他第一句不是「嗯」字的回答,但答的字多了,怎麼反而聽得她一頭霧水。
她想要隨軍,和童墨有什麼關係?
於是她偏頭,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慕璟明勒著韁繩的指骨收緊,似是在壓著什麼難解的情緒,他看了眼前衣著單薄的少女良久,輕不可聞地呼出一聲自暴自棄般的嘆息,他喉結微動,道:「你以什麼身份去?」
「廚子!伙頭兵!什麼身份都可以!我飯量小,力氣大,比你的那些兵都能打!真的!我什麼都能幹!」璃音一聽這話里有戲,立時興奮起來,連忙嚮慕璟明竭力表明帶上自己的諸多好處。
卻不想今晚一直冷肅著一張臉的慕小侯爺,聽到這裡,竟忍不住輕笑一聲,語氣里滿是戲謔地道:「伙頭兵?讓你去給整個營里的人下毒麼?」
仿佛兜頭澆下一盆涼水,璃音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幾句,最終卻只剩啞然。
她怎麼忘了,慕璟明一直把她當敵人派來的臥底,他自己可以為了心裡那一點陰暗的期盼,置生死於度外,舍著性命來陪她玩鬧,但他絕不會拿千萬將士的性命開玩笑。
所以此刻,慕璟明怎麼可能會答允她隨軍而行呢?
她若不管不顧地跟去,豈不是還要叫慕璟明日日分心來猜她防她,下了戰場也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