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娶一個面也沒見過的姑娘。」楚作戎滿身拒絕,連連搖頭,「再說,你也知道我在外面是什麼名聲,那姑娘被說了與我的親事,估計巴不得我哭著去跟父親拒了呢。」
璃音聽了這話,覺得這人倒真有點意思,不由趁著給他擺碗筷時,又多瞧了他兩眼。
這一瞧,卻把她瞧得一怔。
楚作戎身骨清瘦,眉眼懨懨,但因他自帶一股厭世文弱的風流氣質,與他這副形貌可謂是十足相得益彰,故而璃音乍看之下,並未察覺出什麼不妥。
但此時凝神一瞧,竟見他眉宇間隱隱籠著一層陰氣,這種陰氣是陰靈獨有的,一般不該出現在活人身上。
璃音細細打量著楚作戎的眉眼,布置碗筷的動作就不禁慢了又慢。
這人要麼已經死了。
要麼身邊常年有個死人作伴。
但無論哪種情況,都讓璃音覺得眼皮跳得厲害,有些不妙。
她給楚作戎布置的那一副碗筷拿得很慢,放得卻極快,快到楚作戎都不由得側頭打量了這個奇怪的小丫頭一眼。
而璃音一放下碗筷,就忙暗暗掐著指頭算了一卦。
這一算之下,更覺不妙。
她這一卦卻不是為楚作戎,而是為慕璟明占的。
她占出慕璟明這一生,最後死得不算好。
雖說這位慕小侯爺於她而言,其實是九百年前的古人,他這一生的結局不管是什麼,總歸都是一個死,而且早已死了九百年了。
但死和死之間,也是有不同的。
他是下凡歷劫的神君,若只是肉/體在凡間死亡,死後歸位,下界的一切便如雲煙過眼,他仍會是紫宮裡那位壞脾氣的北斗第七星君。
但他的魂魄若是在凡間受到損害,那這損傷可是要跟著他回到天宮的。
甚至若是慕璟明的魂魄遭了妖鬼吞噬,那麼他就再也無法歸位,世間就將再無搖光神君了。
想到這裡,璃音的心尖和手指不由得一起顫了一顫。
就算凡間的慕璟明可能想死,但天上的搖光神君可未必有這想法,而且看他對攬華無意間尋死時的態度,神君是絕對不會想要去死的。
更別提她還在四月的暖風裡向他承諾過的,一定會護他周全,要助他往後都逢凶化吉,吉祥如意的。
璃音指骨無聲地攏了攏,這個陰氣纏身的楚作戎跟慕璟明走得這麼近,不知會引些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過來,實在是個大雷,但若現在設法把他趕走,四年後可能就不會再有那張宴飲圖,那麼她出現在此時此地的時空因果就會遭到破壞。
她眉心越鎖越緊,一回頭,忽見慕璟明正也滿臉陰氣,不大高興地盯著自己。
只不過那可不是死人的陰氣,而是一被人忽視就不爽的小祖宗脾氣。
當然,他這種小狼壓著喉嚨不滿低吼般的脾氣和神情,璃音從沒怕過,甚至一律被她打為了撒嬌。
撒嬌挺好,至少有生機,有活氣,比他那晚空洞望著天幕時的樣子讓她安心多了,也讓她方才躁亂的心緒有了一瞬寧定。
眉心不自覺舒展開來,當下笑著抓起一副碗筷直接塞進慕璟明手裡,熟練地給他順毛:「今天不是有客人嗎,明天再給你做你愛吃的。」
童墨在一旁聽著看著,嘴角又不自覺抽動起來了,心想這女的說的小侯爺愛吃的,該不會是指她用筷子炒的那些菜葉吧。
但慕璟明看似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眼底的沉冷卻明顯消散了,甚而隱隱浮現出一點清爽笑意。
楚作戎見狀,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這才趕緊仔細端詳起身邊布菜的這位姑娘來,看了半晌,忽地激動到拍桌而起,贊道:「美,實在是美,我還從未見過這樣溫碧似玉的美人。」
他這讚賞實在不含有男子對美貌女子的渴求,而全是畫師看到一件極美事物時的心癢。
他看得入迷,完全沒注意到慕璟明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只自顧自往璃音身上瞧著,越瞧心越癢,終於忍不住說道:「姑娘,不知可否賞在下一個榮幸,讓在下為你描一幅畫?」
「好啊。」璃音答應地爽快,她本就有心探探這個楚作戎,「去楚公子府上嗎?」
慕璟明臉上冷得能凍霜,但居然也沒不讓她去,只用眼神不斷向楚作戎發射著寒光:「小舅舅墨筆精妙,不知屆時侄兒可有幸在旁一觀。」
「好啊,來,都來!」楚作戎卻在這方面少根筋似的,站在那裡兀自興奮地拍手,「明兒中午就來,小舅舅請你們喝酒。」
後面他和慕璟明兩人又聊了些什麼,璃音就沒再聽了,而是回房往妝鏡前一坐,就開始細細琢磨,要如何不叫那些陰氣侵擾到慕璟明的身上。
搖光的仙法和記憶都被封著,她不敢妄動靈力,唯恐渴血之症發作,無人壓製得住。
她靜坐鏡前,思來想去,直想到日頭完全西墜,點點星光浮上了夜幕,才終於靈光一閃,在屋內翻出自己那身青衣紗裙,還有一個針線簍子,像做了什麼極困難的決定似的,一咬牙,就往一根小小的繡花針上穿了線,在裙子的內襯裡歪七扭八地縫起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