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本別具一格的小丫頭歷險記。
只是那小丫頭的臉,璃音越看越覺眼熟,直看到那小丫頭隱居山間,穿上精美的桃紅緞裙,挽上符合她灑脫本性的隨雲髻,在文字泡泡框裡吐出一句:「我是山中逃亡人,自此便叫作山桃吧。」
璃音方始醒悟:原來她便是楚雁兒身邊的那個小丫鬟,山桃!也就是那日在望仙橋下拉了她和搖光就跑,求他們去救楚雁兒的那個小丫頭!
只是那時她穿得樸素,又滿身滿臉的血污,神色間一派驚亂惶急,與後來遇見她時那灑脫隨性、風情無限的模樣實在相差太大,故而璃音才沒能將她認出,總覺得她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璃音合上畫冊,看向有些出神的文昌帝君:「這畫是你畫的,但故事卻不是你寫的,所以你只能算是一半的公子川,是麼?」
「不錯。」文昌捏緊了手中楚雁兒的畫像,沒有否認。
璃音摸了會兒封皮上公子川的落款,眼神忽然飄去了畫中的楚雁兒身上:「那麼再加上楚娘子呢?」
文昌被她這麼冷不丁地一問,神情反倒平靜了下來,回頭向搖光笑道:「你這個小老師果然厲害。」
但他一眼就受不了搖光那若有似無、與有榮焉的笑,於是又默默轉頭回來,向璃音道:「仙子是如何猜出的?」
「其實也不算難猜。」璃音晃晃手中的封皮,「這些書冊既是合著,按理原該將合著二人的大名全都寫上,似這般捏合成一個假人的名字,說明你們要麼是不肯留名,要麼就是不能留名。」
她撿起地上被文昌撕碎的那本《楚燕偷春》的封皮一角,拍了拍那上面大大的一行「望州廉秉生秀才執筆」,繼續說道:「但有這等出名的機會,世人都恨不得把名字寫得比標題還大,再說你當時一個小廝,只是窮困,並無仇家,還愛慕府中夫人,更恨不得早日出人頭地,把那陳天財比下去才好,有什麼不肯或是不能留名的?」
頓了頓,又道:「既然原委不出在你這個畫手身上,自然只能是因為另一位寫故事的人不方便留名了。而且你們二人合寫了這麼多本,從不為名利反目,可見你們兩個對於此事都是心甘情願商議定了的,這唾手可得的才名,那人不能求,你便陪著放棄,也不去求。可還是那句話,有這等出名的機會,有誰會甘願放過呢?除非……」
她從書架上取出另一幅楚雁兒的畫像,畫中佳人含笑,正在提筆練字,璃音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除非那人是個女子。」
女子在這個世間是沒有資格著書立說的,哪怕只是一本賣給大家消閒時看來一樂的連環畫冊,也不是女子能夠署名的,再加上楚雁兒已嫁做人婦,寫這樣的故事出來販賣,他的丈夫陳天財更是不可能應允。
「楚娘子腦中故事天馬行空,卻不善筆墨,陸郎筆墨精妙,畫出的人物活色生香,卻難有這樣獨特視角下的敘事,你們二人將各自長處結合,便有了這些妙趣橫生的畫冊。」璃音放下手中書畫,直視文昌,「楚雁兒,陸安,各取一字,楚安,連讀便是一個『川』字,公子川便是由此而來,帝君,我猜得可對?」
第36章
文昌聽璃音條分縷析,竟已猜中了十之八九,自覺再無什麼可隱瞞的了,便笑道:「仙子聰慧,所言大體相似,唯獨有一句卻是不對。」
璃音這一番推測有根有據,情理通暢,虞宛初只覺已是對了十分了,因問:「是哪一句不對?」
「仙子適才說雁兒因空有故事,不善筆墨,故而下筆之事由陸安代勞,此一句卻是不對。」文昌就慢慢在書架前踱起步子,伸手在那一張張的畫像中撥弄,似乎在尋找著什麼,「雁兒的父親詩畫雙絕,更是本地書法名家,她自小耳濡目染,才情又好,筆墨功夫便不能勝陸安,也勝過這世間絕大多數自命不凡的名士之流了。」
陸安本是掌天下文運的文昌帝君下凡,雖投身成了個小廝,但論文章筆墨,這世間自是無人能勝得過他的了,楚娘子能得他這樣的評價,足可見其才氣,筆下文墨更是絕非凡俗。
這時文昌翻找畫像的手一停,從架上取下一張畫來:「這一幅,便是她畫的。」
眾人看時,只見畫上是一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頭,身穿破布襖,腳蹬舊棉鞋,手裡舉一把長長的火鉗,圓睜著雙目,就在深山裡和一隻猛虎對峙,那虎爪尖厲,虎口猙獰,小丫頭臉上卻絲毫不見懼色。
看那小丫頭的五官身形,璃音這次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山桃。
底下果然一行小詩:山桃初綻蕊,一一向春開,為赴約,打虎上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