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條人!」璃音想了又想,終於讓她找到一個再合適不過的叫法。
這分明就像一個由一堆跳躍線條勾勒而成的線條小人,能蹦能跳,能說能笑,栩栩如生,竟完全與真人無異。
紅衣少女變作三寸長短的線條小人後,旁邊那具白骨便也驟然墜地,顯是附骨之魂已然離體,那線條小人左右一扭,靈活得就真如一團線條一般,把自己扭作彎彎曲曲的一條,如同一條滑溜溜的小泥鰍,左扭右拐,再往前嗖地一竄,她這線條身子既黑且細,在這黑黢黢的夜色中,竟就再難尋覓了。
跟丟了骨靈,璃音也不慌急,舉目往不遠處的山頂眺了一眺,果然望見一處寨門,當下對身邊三人道:「老巢怕不是就在這兒了吧。」
這時腳下山震漸緩,似惡龍一般的咆哮聲也慢慢聽不到了,四人加快腳步,直入寨門。
雖是黑夜,仍看得見裡面高高低低,蓋滿了琉璃瓦房,走進一個大院,院中花明柳媚,桃紅梨白,四處都是水磨的地磚、玉砌的階級,朱紅的雕欄,那磚頭縫裡黃澄澄的,凝目一看,竟鑲滿了貨真價實的黃金。
這等富麗堂皇,便說攬華公主的攬華殿,與此處一比,也是輸了,而且輸得徹徹底底。
但再往院子深處走兩步,這一派富麗堂皇之中,就開始添入了種種陰森詭異。
那院子深處,竟整整齊齊停放著一排又一排的棺材,那些棺材或金或玉,甚至還有金上混鑲著玉的,或是極上等的木材,便是公子王孫死後怕也沒幾個睡得上這麼好的。
其上精雕細鏤,有的刻鳳,有的雕花,也有一副畫著拙劣的人物塗鴉的,畫上的人眼歪嘴斜,兩腿一長一短,完全辨不出個人樣,但這竟是棺主人的自畫像,因為那旁邊明明白白刻著一行奇醜無比的大字:就知道你在看我,老娘最美。
看到此處,四人都不禁失笑。因為他們確實不知不覺就都被這幅別具一格的棺上小畫吸引住了目光。
這可當真是個妙人,哦不,是個妙鬼了。
打開棺材一看,每一副棺木裡面,都端端正正躺著一具白骨,骨頭均是瓷白透亮,像是被精心打理過,不沾一點腐臭污泥。
璃音望了望腕間那隻無字鈴鐺,沒有響動,也沒有亮起,要麼這寨子裡真的空無一鬼,要麼這裡的鬼魂,都是有「屋舍」的。
但此處這些棺材裡躺著的骨架,又分明都是「無主附身」的,難道適才那兩隻骨靈,並沒有逃往這裡?
虞宛言已繞過迴廊,敲響了一間屋門,敲了半天,見無人應答,便將門推開,探頭向裡面張了一張,半晌,回頭沖三人喊道:「屋裡沒人。」
璃音閉目凝神,將靈識外放,感受了下整個院子裡的氣息。
豈止是這一間屋裡沒人,這偌大的一個寨子裡,竟都空無一人!
除了……
她猛地睜眼,叩動腕間宇鈴,身形一閃,原地消失,不過眨眼,便又在原地復現,只是手中拎小雞一般提回了一個哎喲大叫的男子。
那男子身高腿長,卻被璃音提了後領,兩條腿都拖在地上,頭上方巾歪斜,明顯被她捉拿得猝不及防。
夜色茫茫,一片黑暗中瞧不清形貌,但此人在那密林之中躲躲閃閃,形跡十分可疑,璃音當即便揪他過來喝問:「何人在此鬼祟!」
那人大口喘著氣,一手使勁替自己向前松著領口,以免被那後扯的力道勒死,一手還不忘扶正自己頭上方巾,口中告饒道:「仙子手下容情!你看清楚,是我呀,是我!都是同僚,咱們今早還在望仙鎮酒樓見過的。」
說著拼命仰頭,好叫璃音將自己瞧個真切。
那邊搖光已經快要忍不住笑,只好裝作咳嗽一聲,強行將那笑意壓了下去。
就著月光,璃音終於看清了那人樣貌,她「啊」了一聲,慌忙鬆手,抱歉道:「文昌帝君,不好意思啊,夜太黑,沒能看清您的英姿。」
為表歉意,她還特意在句末拍了一句馬屁。
不料她這鬆手松得太過突然,文昌本就半個身子被她凌空提著,這一鬆手,當即砰的一聲,便害他臀骨砸地,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
「您沒事吧?」
璃音正欲上前查看一下帝君的屁股,以確認其是否完好,就見搖光一把將文昌拉了起來,長腿一邁,大步向那間屋舍走去:「他沒事,老師,我們進去看看吧。」
文昌甩開搖光的手,揉著自己紅腫的屁股,訕笑道:「你們忙,我就先回了。」
說著轉身就要開溜。
「心虛想跑?」搖光眼疾手快,長臂一伸,便學璃音的手法,提著後領將他拎了回來,「這裡怕是和你脫不了干係吧?」
「我有什麼心虛,我對我的文昌星發誓,這地方我今天也是第一次來!」文昌連忙搖頭,伸手指天,賭咒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