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光將整間陳設簡陋的小屋掃過一眼,打開手中紙袋,丟出一塊小魚乾餵了大黃,問道:「二公子呢?」
荀娘子道:「吃過午飯,就送去觀里念書了。」
璃音詫異道:「觀里?」
老高剝了一顆板栗,搶著說道:「是鎮上幾家富商捐資,在伏龍觀里弄了一個學堂,請了個先生坐鎮,不收錢,就教窮孩子們識幾個字。」
說著,咬一口板栗,憤憤不平地道:「東巷那個陳天財,就是今天老婆差點被人砍了頭的,他當初就為這學堂捐了一大筆呢!做了這樣的好事也是沒好報,自己在外勞碌,老婆卻在家裡偷腥。」
璃音也拿起一顆栗子在手裡剝著,不禁覺得有些奇怪,她記得板栗最早也要在八月才熟的,正疑惑間,已聽見搖光扔著小魚乾問道:「怎麼才四月就有這許多板栗成熟了?」
「我們鎮上的季節向來與別處不同。」老高喝一口茶,一臉神秘地伸手向上指了指,「慕公子還記得那個『落日屠龍』吧?那也不是空穴來風,聽說那位射日的大仙,一連射了九個太陽,就有一個落在我們鎮上的,所以四季常有些顛倒,那種在地里的東西,熟的時間自然也不一樣了,你看這裡的四月就比別處的七八月還熱和。」
璃音頗感新奇地點點頭,就聽一旁荀娘子不耐煩地道:「老高,你引了這二位貴人過來,卻是打秋風閒聊來了?」
說著又去罵那隻正大嚼魚乾的黃狗:「什麼毛病!一條狗,比那些野貓還愛吃魚。」
老高被她凶了,也不生氣,只笑道:「咱們望仙鎮的水土養出來的,甭管是人是狗,哪個能不愛吃魚?就是家養的耗子也不去米缸偷米,都偷著去舔那門上掛著的鹹魚了。」
又附身去左手邊坐著的璃音耳邊,壓低聲音道:「夏姑娘不要生氣,荀家老大最愛吃魚,她這是看著狗,就又想起兒子來了。」
這說話聲音壓得雖低,但四人就挨坐在一張小桌旁邊,荀娘子更是就坐在老高右手邊上,哪裡有什麼聽不見的?當即就橫了老高一眼,璃音見狀,忙道:「荀娘子,我們正是奉了公主之命,為大公子的事來的。」
荀娘子霍地起身,高聲道:「公主再嬌貴也需講個天理,小滿已經入土為安,還派你們上門來做什麼?總不是要把他挖出來再向公主賠罪?」
搖光餵狗的手一頓,忽然抬起頭來,向璃音道:「這倒是個主意,確實該挖出來看看。」
璃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去實地驗一驗荀滿的魂魄,但這話聽在荀娘子耳中,哪裡還像是一句人話?登時就怒瞪了雙眼,掀起屁股下面那張長條板凳,就要打人。
就連大黃也吐了魚乾,狂吠起來。
「他不是那個意思。」璃音忙起身上前,在一屋子雞飛狗跳中伸臂替搖光攔下那板凳,「我們是想為大公子重新下葬,他雖已入土,只怕魂靈卻還未能安歇。」
荀娘子聞言,當即鬆手,任長條板凳哐地一聲落地,轉而抓住璃音伸出的那隻胳膊,顫聲道:「是我埋得簡陋,他在那裡睡不著,是不是?那道長今日也同我說了,可是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
說著就往這窄小的屋子裡望上一眼,大哭起來:「是娘沒用!活著時讓你吃的沒油水,死了連口棺材都買不起,叫你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老高忙扔了手裡的栗子,起身安慰道:「這不是有人來給小滿安葬來了,宮裡既然肯出錢,什麼樣的好棺木沒有?這下葬的銀子本也該那位公主來出,許是小滿就拗著一口氣,要等她賠來一副金棺木,才肯閉眼呢。」
「好,好。」荀娘子拭去眼淚,把手在裙上蹭幹了,才又去抓了璃音的手,「這重新下葬的事,最好還要叫上馬道長一起。」
「馬道長?」璃音想起那個灰袍道士,「是方才在橋上遇見的那個獨臂的道士?」
大黃又大叫起來。
搖光往它嘴裡塞去一塊小魚乾,卻立刻被它吐了出來,魚也不要吃了,只是大叫。
「叫什麼!」
荀娘子喝住了狗,才回頭續道:「是他,他是伏龍觀里的道長,今日到我家來,就說小滿葬得不好,魂離了土,正不知在哪裡飄蕩呢,還送了我好多符,說能幫他回家。」
說著去懷裡掏出一沓符紙來,就拿黃符拍上大黃的頭:「人家是好心,哪知這畜生平時被我們一家子寵壞了,真做起『狗咬呂洞賓』的事來。」
她口裡雖然在罵,手上動作卻沒捨得使勁,哪知大黃被她這麼一拍,竟發出一聲悽厲無比的長叫,立時眼珠子一翻,暈倒了在地上。
荀娘子失聲叫道:「大黃!」一驚之下,手中符紙就掉了兩張下來。
璃音撿起那符一看,當即神色一變:「這符就是那位馬道長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