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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音抱樹仰頭,明晃晃亮著額上兩隻嫩生生的龍角,就戳在搖光眼皮子底下。

自她坦白了自己夜闖小院、又攀枝掛樹,皆是為著這每逢二月二就要冒龍角的邪症之後,這位神君沉吟半晌,神色難辨地說了一句「給我看看」,便就與她這麼一個仰脖,一個俯面,沉默地對望了起來。

這龍化渴血的怪症實在詭異,璃音日日夜夜琢磨過三百多年,也沒能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最終便乾脆用一句「心魔所致」全給兜了去。

但她想,搖光當神仙的日子畢竟比自己長了那麼許多,見識和手段自然也更多些,於是直把神君當神醫,本就高大的形象在她心中愈發偉岸了,仿佛已篤定搖光這一番望聞問切下來,就定能開個方子,治了她體內這股邪龍之火。

然而這位神醫似乎直接就卡在了「望」這第一步。

就這麼一直直勾勾地望著她,一言不發,還一臉神色不明。

璃音心裡咯噔一下,病人去找郎中看病,不怕郎中開口,就怕郎中不開口,璃音越揣摩搖光臉色,越覺得那上面已經寫著:「絕症,下一個。」

有救沒救,好歹給個痛快,於是璃音輕扭了下有些發酸的脖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神君見多識廣,您看這症候可有法子治得?」

正緊張等候宣判,猛地里樹梢上傳來一聲大叫:「有法子治得!有法子治得!」

嘲哳詭異,怪調難聞。

但那聲音偏說的是「有法子治得」,璃音只覺心間那一簇希望的小火苗登時一旺,忙循聲一看,就見適才她躺過的那根樹杈子上,不知何時站了一隻小小的黃臉鸚鵡。

那鸚鵡脖子以下通體青灰,只羽冠金黃,眼如黑豆,嫩黃雙頰上暈著兩坨圓圓的腮紅,短而帶鉤的*小嘴一張,便全是斷章取義的胡言亂語:「有法子治得!除非你陪我睡!有法子治得!你陪我睡!」

璃音:「……」

搖光聞聲眉峰微挑,這一抬眉,面上冷淡便再掛不住,而是掛上了一點似笑非笑的神色,但璃音瞧著,在似笑和非笑之間,還是似笑的意味更多些。

這鸚鵡一聲聲把她喊得心裡鬱結,卻好像把這位神君逗開心了。

搖光緩抬起一隻手,輕輕墊去少女脖頸下面,一點點將她腦袋扶回正位,正對上她琉璃珠般清透的一雙眸子,對望一息,忽道:「所以老師來此並非是為賞月,而是為魘鎮體內龍火。」

答非所問。

那便是沒法子了。

璃音抱著樹,難掩失落地點了點頭,心中最後那一簇微弱搖曳的希望的小火苗,終於如同被冷風一澆,啪地熄滅了。

那鸚鵡短鉤般的小嘴卻一刻不得閒,仍在那裡叫個不停:「你陪我睡!你陪我睡!」

喀的一聲,璃音的手指甲在樹皮上撓出一道裂響。

「你陪我睡」這四個字是焊死在它腦子裡了嗎?

她見搖光對那聒噪小鳥充耳不聞,不禁佩服起他忍受尷尬的定力來,只見他默然盯了會兒她那對龍角,忽然開口道:「這角,學生看著其實有幾分眼熟。」

一句話如火石相擊,璃音心頭剛滅下的小火苗又騰地燃起:「神君認得這個?」

「小七,小七,終會相見,終會相見。」

這樣關鍵的時候,那鸚鵡卻又不知從何處銜來幾句破碎詞藻,在一旁扇翅插嘴,叫喚個不停,璃音抿唇忍了又忍,這小傢伙,除了聒噪以外,全無用處。

而搖光在聽到「小七」這兩個字時,卻似有微怔,璃音見狀,不免也跟著一怔,不想自己竟小瞧了那鸚鵡,她只當它是在湊字胡喊,沒想到竟真有點東西!

誰知搖光一怔之後,卻只是搖頭:「只是有些眼熟,究竟在何處見過,學生也記不得了。」

說完又臉作深沉,十分酷似一些經驗老道、卻不輕易傳授的江湖神醫,接了一句:「若果真是邪魂反噬,一味壓制只怕反叫魂體兩傷,或許發出來就好了。」

璃音聞言一呆:這玩意是能隨便發的嗎?

那鸚鵡又忽然在一旁見縫插針,橫著腦袋大叫:「別怕!我來陪你!你陪我睡!別怕!我來陪你!你陪我睡!」

璃音:「……」

她第一眼見這鸚鵡就覺得有種莫名的不對付,而且她怎麼越看它越像在虞家村時,那隻明而惶之去她頭上泄糞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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