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片刻,才道:
「是個心黑手狠的搗子,又認識許多人。在你沒回來前,我和月牙就想過去告官,讓舅舅把遺產吐出來。沒想到叫他盯上,不僅派人追打我們,還叫我們進不了府衙一步,還搶了我費心存下的銀錢。」
柳金枝臉色猛然一黑。
難怪呢!
柳霄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沒主意的孩子,怎麼可能任由自己和月牙流落街頭,甚至到了偷吃包子被抓入軍巡捕的地步。
原來是想過反抗,卻被這個黑心的賊娘舅給硬生生打了回來!
好啊好啊,當真是眼瞧著她不在,就把她弟妹兩個當豬狗般欺負。
柳金枝氣的兩頰泛紅,問柳霄道:「你和月牙受了這麼多欺負,為什麼不在我回來後全部告訴我?」
柳霄沉默了下,眼眸漆黑若深潭,道:「因為我不想再失去這個家。」
柳金枝看著柳霄,柳霄卻避開了她的目光,低聲說道:
「無論阿姐你說我自私也好,罵我怯懦也罷。可我和月牙好不容易能有一個穩定的家,我不能再眼睜睜看著你去撞南牆,把這個家又撞散。」
他說著,蹲下來拉住月牙的小手。
因為冬日裡手也浸在冷水中洗了半日的盤子,月牙雙手發紅,指尖還有著細小傷痕。
但是從頭到尾,月牙都沒有叫過一聲辛苦。
「阿姐,雖然我們現在的日子過得也不算,但我和月牙都覺得已經夠了,至少比我們以前待在鄧家,不知何時才能吃上一頓飽飯的日子有盼頭多了。」
「所以,你不要去鄧家了討要說法了,咱們就先經營好自己的小家,好嗎?」
柳金枝看著少年眸子裡誠懇的神色,知道他說的話皆是出自肺腑。
長久孤獨流浪的孩子,一旦擁有了家,就會拼盡全力去維護它。
更何況本來就將家視作性命的柳霄?
柳金枝理解,也心疼柳霄和月牙。
她彎下腰,分別揉了揉柳霄和月牙的髮絲,輕聲安慰道:「阿姐不怪你懦弱,我能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家好,也是為了我好。」
柳霄一怔,忍不住抬起頭來看柳金枝。
逆著天光雲影,柳金枝眉眼清麗,像是一幅艷山暖水的畫,可她眸子裡的溫柔才最叫人移不開眼。
「阿姐,你同意不去鄧家了?」柳霄忍不住問。
「不,我還是要去。」柳金枝認真道:「因為你不知道,願意各退一步的人是君子,但小人只會欺軟怕硬。你越不肯與他硬碰硬,他就會越來欺負你。」
柳霄眸光閃動。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柳金枝對柳霄伸出手,「你若肯信我,那就與我站在一起,咱們一家三口齊心協力,去鄧家討這筆債!」
柳霄的視線落在柳金枝的手掌上,眼眶微紅,道:「……如果你非要去這一趟,那我就跟著你。」
他沒握住柳金枝的手,而是一個人抱著月牙默默站起來。
「但是月牙不能跟著我們一起去,就把她寄放在黃嬸子家吧。」
柳金枝道:「你是怕我這一去會出意外,所以才想跟著我?」
柳霄頓了下,但沒說話,只是轉過頭將月牙放在驢車上,然後一個人扛著擦拭乾淨的兩套桌椅還去了蔡氏飯館。
看著柳霄消瘦倔強的背影,柳金枝搖搖頭,走過去摸摸月牙的腦袋:「他哪裡都好,就是太倔了,對不對?」
「但是哥哥會保護我們。」月牙抱住柳金枝的胳膊,小臉壓出肉肉的弧度,「因為哥哥比誰都愛我們,所以你們兩個一定不要吵架。」
「當然不會,因為阿姐也比誰都愛你們。」
柳金枝溫柔地說。
她得讓柳霄徹底明白,現在已經不是六年前了。
他和月牙不再是沒有人撐腰的孩子。
等柳金枝一家三口收拾好東西回到採蓮胡同時,已經過了午時。
胡亂吃了些早上做的朝食果腹,柳金枝就抓了一把子銅子外出了一趟,等到臨近未時才回來。
柳霄已經套好驢車在採蓮胡同等著了。
雖然柳霄對柳金枝消失這段時間去了哪兒有些疑惑,可柳金枝沒主動說,他也就沒問,只一路沉默駕著驢車到了城南。
鄧家是做藥材生意的,但一路傳到鄧家舅舅,鄧山,這一代已經逐漸沒落。
再加上鄧山又是個雞鳴狗盜之徒,拜高踩低之輩。對窮苦百姓,他就用假藥來濫竽充數。對富戶豪紳,就揀上好的藥材上供。
所以近年常在各路達官貴人的門首走動,也識得了許多不三不四的搗子,幫他做些齷齪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