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見到她二哥了。」
戚荷在旁淡淡插了句,而後背靠車廂閉上眼,並無下車之意。
「廣林侯梅翎朔?」曲臻下意識說出那個名字,心上不覺有些忐忑。
她從許凌笙那裡聽聞,梅青次子梅翎朔常年領兵駐守港口,此前從未赴宴,方才聽梅綰盈提及兄長,曲臻也以為是她說的是大哥梅逐霄,畢竟往年前去軒轅殿為皇室祈福的多是文官,武官赴宴,實屬罕見。
「可我聽聞梅將軍忙於清剿海匪,」曲臻旁敲側擊地問,「今年為何卻得空前來赴宴?」
「這我如何知道?」戚荷閉著眼道:「不過蘇大人半月前特別交代許老爺,今年赴宴需多帶些侍衛在身邊,廣林侯手下有十萬青羽衛,興許也是因此才受邀前來的。」
曲臻聞言,心上猛地一沉。
「縣主的意思是,廣林侯將手下的青羽衛也帶來了?」
戚荷睜開眼,見曲臻眉間微蹙,面帶憂色,尾音略微上揚,「你既如此好奇,為何不親自下去看看?」
曲臻唇齒開合,欲言又止,只能垂下頭悶聲道:「許郎說我還未過門,此行還是少些示人,免得叫人說閒話。」
戚荷唇角下翻,面帶譏諷地瞥了曲臻一眼,而後再度闔上眼,不再言語。
事實上,馬車剛一停穩曲臻就想跳下去了,適才梅綰盈掀開帘子,她也是強忍著才沒朝外望。
倒不是為了確認車外有無青羽衛,而只是為了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她與梁有依已有半月未見,入住許府事發突然,她也沒來得及到湮滅司與他道別,而眼下她之所以不跳下車去見他,不過是擔心撞見杜連城,攪亂了自己的計劃。
臨行前,她對許凌笙再三交代,定要待杜家人交付貢品離開後再叫她下車,理由是杜連城先前有意求娶,曲臻不想在一眾官眷面前浪費口舌與他解釋,
再叫杜家與許家之間生出嫌隙。
戚荷心如止水,面色安怡,似是已然睡著了,腳步與馬蹄聲不時從車廂外傳來,曲臻留心聽著,如坐針氈。
不知過了多久,車門前的帘子終於從外掀開,許凌笙探過頭,對曲臻微微一笑。
「下來吧。」他說著對她伸出了手。
曲臻於是單手提起裙襟,將右手擱到許凌笙掌心,扒著車門從車上跳下。
從城郊到漱玉山莊,她們需換乘提前備好的馬車,啟程前裝點好的胭脂、衣物也已被下人提前搬上了車。
再度抬起頭時,曲臻心跳漏掉了一拍,放在許凌笙掌心的手也下意識顫抖了下。
此番浩大的陣勢,她只在書中見過。
晨曦初染,從此處朝前望,青石御道的盡頭是無數迎暉飄揚的錦旗、彩幡,近處是朱輪華蓋、飾著金玉珠簾的百官車駕,車架前方的貢品車隊覆著明黃綢緞,五輛以銀布裹蓋的巨型太平車夾列隊伍當中,透過那些龐然大物,隱隱能瞧見隊首手持日月幡的金甲騎手......
隊伍中唯獨與這朱湛金碧格格不入的,是兩側頭戴暗笠、身騎棕馬的黑袍暗衛。
那些深色的人影夾雜在巍然不動的數百侍衛當中,身形不飾鎧甲,因此更顯輕盈,拎著韁繩左顧右盼的姿態也帶著湮滅司刺客特有的散漫無章。
「那些銀甲侍衛,可是青羽衛?」
曲臻抬手一指,語帶不安地問。
「是啊,」許凌笙笑道,「隊伍最前頭身披金甲的是領路的驍騎,黑袍是影笙會護衛,剩下的銀甲護衛,便是廣林侯帶來的青羽衛。」
果然,梁有依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曲臻跟在許凌笙身後默默點數著,瞧見銀甲與黑袍大致分布均勻,估摸著青羽衛應與影笙會護衛人數相當,也就是一百多位,再加上諸位官宦帶來的貼身侍衛,其數目怕是要遠遠超過湮滅司黑袍。
如此一來,若三日後他們當真在殿內動手,就算能僥倖僵持護住百姓,梁有依劍上也難免要沾血。
曲臻愁眉不展地行過一排排雲鶴轎、虎賁車,路過一座座囚著珍禽異獸的金籠,目光不住遠眺向前,在一眾頭戴暗笠的暗衛間找尋著。
直到某一刻,她望見了隊伍前方那匹熟悉的白馬。
「木棉。」
曲臻輕聲喚起那個名字,而後眸光流轉,望向馬背上的人。
「有依,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半月前,桑煙居前院點綴著零星的燭火,曲臻促膝坐於樹下,開口打破了沉默。
梁有依轉頭看向她,目色溫存,「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