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秋芙家中來信,說是出了急事,怕是得提前趕回去了,秋芙正要將此事告知康伯,再托他轉告於公子。」
「什麼急事?」許凌笙追問。
「應是書坊的事。」曲臻信口雌黃,「家父上信上也未明說,只道事發突然,叫秋芙儘快趕回去。」
曲臻說完,抬步便要溜,許凌笙不急不緩的聲音卻又響起。
「那正好。」他淺笑著道,「白小姐待會隨我一同回許府吧,曹家商隊今日出發,我與父親幾日內也會啟程前往夢州,屆時白小姐家中發生的事,我也......」
——「什麼?」
曲臻猛地轉過頭,「你說曹家商隊今日出發?!」
怪不得,怪不得今日莊上如此熱鬧,還多了不少平日沒見過的僕從。
「許公子,我得走了!」
曲臻心中躥上一股火,只想當即飛奔去後院與徐懷尚會合,事態緊急,她也懶得再做戲,乾脆躬身抱拳對著許凌笙行上一個大禮,揚聲道出一句「後會有期」,盼著許凌笙能就此放過她。
但中庭門前,兩人之間就仿佛隔了一道無形的牆。
——「白小姐請留步!」
曲臻在牆外顧盼左右,心上長草般不耐地來回踱著步子,牆內的許凌笙卻含笑低下頭,緩緩舉起手上的香囊,目光隨手指輕拂過囊身,而後徐徐開口道:「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心意?」曲臻乾笑一聲,「啊,許公子喜歡就好。」
「其實,許某在曹家壽宴上便與白小姐一見如故,只是未料,白小姐竟會如此主動......」
許凌笙開口時宛若大音希聲的古琴,弦音斷斷續續,口中的字眼也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叫曲臻聽得好生心急。
相比之下,曲臻說話時就如同婚宴上的嗩吶,嘴唇一開一合,一長串話便已說完。
「許公子誤會了,」她速聲道,「小女為公子繡下這香囊,雖是耗費了不少心血,但並無僭越之心,只是為了報償壽宴上的引薦之恩加上幾日來田莊裡的照料,公子切莫放在心上,秋芙眼下......確是有急事,只能先走一步了!」
「誤會?」
許凌笙卻將手背至身後,踱著步子慢條斯理地朝曲臻走近了。
「那這繡囊裡頭的『安』字,白小姐又當如何解釋?」
許凌笙說著甩袖,將繡囊翻折向外,於是,曲臻也看到了香囊內那個石青色的『安』字。
她佇立在原地,恍惚地眨了眨眼,默默將喉嚨口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咽了下去。
許凌笙臉上浮起勝券在握的笑容,「白小姐繡工果然了得,這安字用的是鎖繡技法,以石青絲線細緻勾勒而成,邊框用回紋繡,象徵福安無盡,確是我見過的香囊中最別致、也最用心的。」
曲臻怔怔看著那個「安」字,回想起臨行前與曲恆的爭吵,只想將那隻香囊一把奪過,跑回錦莊與曲恆道歉。
曲恆總是如此,嘴上不留情,心思卻細如絲線。
雷音死後,他不知該如何寬慰她,只能將書一摞摞往她門口搬;在夢州,他自知勸不動她,便只得秉燭夜繡,用針線為她祈福。
曲臻想像著曲恆繡畢「安」字,將香囊翻過來在燭台邊欣賞的神情,鼻尖湧上一股酸澀,她擔心優柔之態被許凌笙瞧見,只能抽著鼻子埋下頭,支吾著說,「興許吧,雖說秋芙與公子認識不久,但也希望公子日後能平步青雲,一生平安順遂。」
「白小姐,你為何還感性上了?」
許凌笙瞧見曲臻鼻尖發紅,眸中泛起微光,微微一笑道:「兩情相悅本是世間美事,白小姐雖出身商賈,與許家算不上門當戶對,但畢竟婚宦相濟一事還有我大哥和二哥兜底,家父對我一向寵愛有加,若今日得見白小姐芳容,想來也不會橫加阻攔......」
「不可!」
曲臻卻猛地抬起頭,高聲回絕,「秋芙不能嫁給許公子!」
許凌笙蹙眉,「為何?」
「因為......」曲臻急喘著輕嗽了兩聲,順勢接著道:「因為秋芙有肺疾,大夫說已病入膏肓,怕是命不久矣......」
「區區肺疾有何大礙?」許凌笙卻道:「待你嫁入許府,我一定為你請最好的大夫......」
「再好的大夫也不行!」曲臻打斷他道:「大夫說我肺金枯槁,氣絡壅塞,脈象虛浮似絮飄,幾日來我咳喘都帶著血色,夜不能寐,寢不能安,許公子,你難道要放著大好的仕途不要,做個鰥夫嗎?」
曲臻極盡所能將自身病症形容得危殆駭人,只盼著許凌笙能懸崖勒馬,趁早對她斷了這份心思,畢竟若許家有心打探,不出幾日便會查出白秋芙早已死於瘟疫,更無家業傍身。
曲臻觀察著許凌笙的臉色,見他濃眉緊蹙,似有回心轉意之勢,正想添油加醋幾句,卻又見他眸色一定,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抬頭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