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臻垂眸移開視線,餘光卻見那位公子拂袖抬步,款款朝她走了過來。
「女子身嬌體弱,哪提得起此般重物?」
那公子走近了,聲如溫玉地旁敲側擊道:「小姐為何不叫夫婿代為獻禮?」
曲臻聽出他言下之意,便將右手提著的書冊移交到戴著手籠的左手上,淺淺作揖道:「民女白秋芙自夢州來,隨李家小姐前來拜壽,桃夭未詠,亦無夫君可代為獻禮。」
曲臻說著手臂一傾,肘窩間的果籃順勢滑至腕上,那公子見狀趕忙接過她手上的賀禮,款款道:「在下許家三公子許凌笙,白小姐既遠道而來,便是府上貴客,且隨我來。」
許凌笙說罷欠身抬手,轉身引路,曲臻見狀只得小步跟上。
「白姐姐也知道,每年的軒轅宴都是各大商賈明爭暗鬥的博弈場,而這曹家之所以最得蘇大人賞識,禮部侍郎許攸許大人可在當中出了不少力......」
昨晚夜聊時,提及許家,李梨雙翹起的小腳上下晃悠著,將調門抬得老高。
「除卻軒轅宴以外的其他國宴,通常都是由禮部主導操辦,論起望南國各地的新奇物件,自然也屬他們最了解,據說去年曹家進獻的那隻玉麟鯤鵬,便是借許大人之手才搞來的!」
興辦軒轅宴以來,為防宦官私吞油水,供貨一事向來將正品官員排除在外,致使諸如杜家、曹家之流的商賈世家既要倚仗親貴提攜,又得藉助官家老爺的門路淘貨,如此一來,身為禮部侍郎許攸之子的許凌笙,在曹家也自然顧盼自雄,全無顧忌。
眼下,許凌笙帶著曲臻一路挺胸
闊步穿越獻禮的隊伍,徑直來到曹老爺面前,獻禮之人見許家公子現身,也紛紛欠身拱手,退步禮讓。
曹老爺緊跟著從太師椅上站起,身後的下人趕忙上前接過許凌笙手裡的東西。
臨近後,許凌笙不過是俯首對著曹老爺耳語了兩句,那朱唇方口、額顯三紋的臉上便揚起笑容,對曲臻與徐懷尚拱手道:「老朽昨日便聽小子世瑾說,有兩位貴人特從夢州來訪,今日賓客眾多,若是招待不周,還望兩位貴人見諒!」
曲臻自然明白自己能受到如此禮遇全是因為許凌笙的面子,但眼看著獻禮的人群悉數將目光聚集到自己身上,她還是侷促到腳趾抓地,不知所言。
立於身後的徐懷尚見狀只得上前一步,按低曲臻的脊柱,對著曹老爺拱手拜賀,「久聞曹公金玉其質,運籌幄算,今日能受邀前來拜壽,是晚生與白小姐的福氣!」
徐懷尚說著雙手敬上那隻草龜,「僅獻靈龜,願曹老爺壽比天齊,福滿門楣!」
曹老爺閱貨無數,自當明白這所謂的「靈龜」不過是尋常農戶都消受得起的中華草龜,只便頓首擠出一個笑容,命手下接去「靈龜」,轉過頭,見許凌笙的目光依舊鎖在曲臻臉上,索性成人之美,請許凌笙帶他們去後院聽戲。
從宴客廳到後院一路,徐懷尚背著手走得飛快,臨近後拉著李梨雙疾步朝前趕,刻意留下曲臻與許凌笙獨處。
素階青苔,彩色燈籠隨風徐徐搖晃。
路過西廂房時,一陣喝彩忽而傳至耳跡,想來曹府上下已然歡騰了整日,樂伎與伶人裙帶飄搖、手持琴瑟忙不迭地趕著場子,佩戴著玄紗的下人端著銅鼎瓷盤碎步從旁經過,食壘上珍饈如山,婢女對著許凌笙俯首請安時,曲臻注意到她那纖瘦的手臂有些打顫。
曲臻眸光黯淡地低下了頭,一旁的許凌笙卻一路昂首賞燈,步態怡然。
四下無聲時,曲臻徐徐開口,「方才,多謝許公子為民女引薦。」
「白小姐客氣了。」許凌笙微微一笑,「我向來厭倦這些繁文縟節,更見不得空谷幽蘭般的女子被那些財大氣粗的男人玷染。」
曲臻聞言,將視線幽幽轉向旁側。
方才她佯裝提不動重物,本是想藉機留住許公子,與他攀談套話,未料他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帶她走了後門,而到頭來,這當中的緣由也不過是想在她這朵「空谷幽蘭」面前炫耀自身家世罷了。
不過,這頂好的機遇既已主動送上了門,她也自當竭力把握。
「承蒙許公子愛憐,」曲臻輕描淡寫道,「但家父在夢州靠經營書坊起家,不過一介賤商,秋芙能與諸位前輩序立獻禮,倒也沒什麼不妥。」
許凌笙頓步揚眉,轉過身來淺笑著看向她。
「白小姐這是在揶揄我?」
「秋芙不敢。」曲臻順眉俯首,「秋芙只是擔心會錯了許公子的美意,生出些什麼不識好歹的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