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臻雖是在前專心御馬,卻也逐漸意識到羽箭離弦後,耳畔未有中箭之人的慘叫聲傳來,顯然,若非影一射空,便是目標被他射出的箭矢直擊命門、當即斃命,而曲臻更願相信後者。
於是她不再勒馬,而是徹底放鬆韁繩,雙腳震於馬腹,帶著木棉一路奔向塵煙盡頭的郁色……
後來,勁風擦過耳際時,曲臻才想起那隻香囊還被她懸於馬車窗外。
漸漸地,影一張弓的速度慢下來,他轉過身,前胸不時貼上曲臻的背。
身後一片靜寂,馬蹄很快踏上莊外的小徑,而後羊腸向東,周遭塵土飛揚,人煙寥寥。
感受著背上傳來的溫度,曲臻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在鬼門關前被影一拉了回來。
只是,此刻的她,心中卻並無劫後重生的慶幸。
懷抱陳星於箭雨中奔逃的恐懼還歷歷在目,曲臻想不明白,自己不過是想為父親求得一個公道,這些人卻為何窮追不捨,始終不肯放她一條生路。
被箭矢穿透胸膛的那刻,他們會後悔嗎?
險些喪命的自己,又能否堅持到查明真相的那天?
而被她無故牽連以至不得不揮刀破戒的梁有依,又會否因此徹底遠離她?
這一路,耳後的鼻息綿長且平穩,仿佛方才那場惡戰從不曾發生,曲臻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淺淺咽下。
此番相遇是她的福氣,但之於他而言,卻是禍患。
正午的日光火辣辣地落在發頂,某一刻,影一接過曲臻手裡的馬韁,沉默地調轉了方向。
「我們去哪兒?」曲臻輕聲問。
「待會你就知道了。」影一淡淡道。
片刻後,他帶她涉入野林,望見不遠處那匹栓在樹上的棕馬時,曲臻心間湧上一股沮喪。
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木棉是她的心頭寶,怎能一路馱著三人疾行?
只是,若影一能與她同乘一馬,她興許還能為自己的莽撞找到合適的開解,藉機將他哄好。
臨近了,影一從木棉背上躍下,卻並未急於上馬,他取下水壺,俯首清理起刀上的血跡。
曲臻於是跟著他翻身下馬,順手把陳星也抱了下來。
「星兒,你沒事吧?」
曲臻在陳星身前蹲下,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
「沒事,」陳星搖了搖頭,嘟嘴道:「只是有些頭暈。」
曲臻笑起來,捏了捏陳星肉乎乎的臉蛋。
「放心,往後臻兒姐會騎得慢些,如此一來,星兒便不會暈了。」
一旁的影一卻不解風情,只是冷冷道:「那你們慢慢騎吧,我要先回去了。」
曲臻瞪眼看向他,未等開口,陳星又大聲道:「那星兒不暈了,臻兒姐要跟緊有依哥哥。」
「瞧!」曲臻立馬接上,「星兒都比你懂事。」
見影一不再作答,只是低頭悶聲擦刀,曲臻走過去將水掬在手心,食指輕蘸一下,朝影一臉上探去。
後者斜眼看向她,微微側頭,冷麵如霜。
「你臉上有血。」
曲臻說著抬手上前,見影一不再躲閃,便將指尖輕觸上他臉側,轉著圈揉擦塗抹,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機會難得,她自是磨蹭了一會,才不舍地放下了手。
「這是誰的刀?」曲臻探頭向前,沒話找話道:「之前為何沒見你用過?」
影一抬起頭,目光凜然。
某一刻,他又像是突然注意到什麼一般移開了視線,淡淡道:「你臉上也有。」
「血嗎?哪裡?」
曲臻食指蘸水在臉上摸索,影一便將擦刀的布條搭上刀柄,捏住她的手腕,將手擺到正確的位置。
手腕上傳來溫熱而粗糲的觸感,曲臻將食指按下,在頰側揉搓了片刻,放下手時,發覺指尖的清水混進了褐色,送至鼻前一聞,有股濃烈的鐵味兒,便又盯著手指發起呆來
。
她不知這是誰的血,只能在心裡暗暗祈禱,影一沒有殺錯人。
「你在生氣嗎?」
不知過了多久,曲臻低著頭,輕聲問出了這句。
「氣什麼?」影一有氣無力地問回去,亦未抬頭。
曲臻又將頭埋低了些,心虛道:「氣我冒失送死,不聽勸地非要跑去呈祥當鋪,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影一臉上卻並無怒意,只是略微抬起視線,看著她道:「所以,你找到線索了嗎?」
「有!」
曲臻見影一問到要緊處,連忙從里懷掏出那本頁腳燒得焦黑的帳冊,高聲道:「這是那掌柜意欲銷毀的帳冊,但我還沒來得及看,也不知......」
曲臻說著將帳冊呈於掌面,低頭翻看起來,影一卻抬起手,又將帳冊合上。
「晚些時候再看吧,荼羅幫殘黨興許還會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