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殺死那黑袍。」祁三刀笑中帶淚,兩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影一左腕上的布條。
「你,就是黑袍。」
「你說得沒錯。」
影一將短匕湊近,淡淡道:「這也是為什麼,你必須要死。」
「既然如此,」祁三刀笑道:「在下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說吧。」
「吾乃匪寇出身,一生與潑皮草寇為伍,從未與正統刀客交手。」
祁三刀微微抬起手掌,目光虔誠。
「黑袍大人,」他道:「若你不急於趕路,可否賞臉與我來上一場真正的較量?」
影一微微眯起雙眼。
此人不圖痛快,反而想在死前與他試試刀法,這請求不得不應。
於是,影一收刀起身,定於原地,靜待祁三刀出招。
從地上爬起後,祁三刀笑得愈發暢快,他拔出腰間的彎刀,信手一個刀花將刀背擱到臉前輕吻了一下,而後對著影一抱拳道:
「在下祁三刀,此刀名為『無終』,所謂『生死有盡,江湖無終』,這刀身上的豁口,是四年前我去夢州參與影笙會武試時留下的,大人若不嫌棄,日後也可將那柄『無終』帶在身上!」
此人甚是有趣,竟連身上的刀都取好了姓名,但站在他對面,影一卻沒什麼可介紹的,便只是簡短道:「梁有依。」
「梁少俠,請賜教!」
祁三刀嘹亮一聲吼,跳腳上前將手上的彎刀直直劈下來,影一扭身避過,刀影如驚雷一閃,拉開距離後,但見祁三刀左臉的刀疤上又新添了一道血痕,與先前的疤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十字。
「好功法!」
祁三刀一掌抹掉臉上的血,將其抹上刀背,而後單手持刀,刀刃斬風時發出悅耳的「噌噌」聲,影一左右閃躲,目光緊鎖祁三刀的喉嚨,手上的短匕卻遲遲未動。
他說他叫祁三刀,那自己也該容他斬出三刀。
狂風大作,塵沙四起。
一路揮刀逼近後,祁三刀將彎刀隔空拋出,刀身在半空旋轉一周後穩穩落入左手,與此同時,他提膝躍起,刀背向側,凌風一個橫斬......
此招又快又險,影一下意識背身抬手,用短匕架住刀刃,同時心中默數。
——第二刀。
祁三刀見這刀被擋,嘴角竟微微上揚,他順勢收刀向下,影一傾身後撤,但腕上的布條卻被橫刀斬斷,在風中飄揚片刻後、安然落地。
這一刻,正午的日光衝破刀尖,映照出那醒目的「壹」字刺青,叫無終停滯在半空。
祁三刀嘴角顫動了兩下,雙眼雪亮。
「你不是黑袍,而是金袍......」
——「你是......影一。」
祁三刀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堂堂金袍殺手公然違背會規,就只是為了......一個女人?」
影一眉間微不可察地緊了下。
——「為了女人」,他並不喜歡這個說法。
「你的時間到了。」
於是,影一抬起腳步,右手旋起刀花,扭轉刀尖向前。
祁三刀的胸口不住上下起伏,眼看死亡步步逼近,他只得大吼一聲,面容扭曲著揮起彎刀,朝影一衝將過來......
距離在二人腳下驟然縮短。
某一刻,影一猛地傾身向前,腳下疾風涌動,如箭穿雲......
兩人擦身而過的那刻,祁三刀頸前閃過一道寒光,他怔怔站在原地,待到鮮血開始噴涌而出,那柄無終卻還未來得及揮下。
影一抬手,在無終落下前握住了刀柄。
他記得這個人。
在順喜茶樓時,他拔刀的動作很快,且縝密善謀,是最先意識到曲臻會前往宋家莊的人。
若非此行遇上,影一興許會放他一馬,容他帶著這把刀繼續行走江湖、揮斬無終。
只可惜,這一行他已破例了太多。
影一拾起地上斬斷的布條,悉心擦拭掉短匕上的血,同時仔細端詳著地上的祁三刀,默默記下他的身形與容貌。
既已破例,便不如破例到底。
祁三刀之名雖未被寫上刺殺令,若日後有空,他也想將他捏作泥人,擱在這把彎刀邊兒上,得閒沐光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