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倒要瞧瞧,堂堂影笙會金袍就這麼幹活兒?!連僱主都勸不動,兩眼一閉就把人送去餵熊?」
徐懷尚一邊念叨,一邊貼過來、手腳並用地和影一撕扯,後者見狀只能背過身去,右手抵住徐懷尚的胸脯,同時將左手藏到他夠不到的位置。
片刻後,徐懷尚終於喘著粗氣敗下陣來,他自知沒法擺布影一,只能不解氣地補上兩腳,接著一屁股坐上木椅,抱起胳膊怒目而視。
見徐懷尚終於消停下來,影一理了理袖口,淡淡吐出三個字:「曲臻呢?」
「你找她作甚?」徐懷尚抬眼,沒好氣地問。
影一也不想廢話,直接將那紙刺殺令掏出來攤在桌上。
一路溜達到季恆書坊,屬實是他的無心之舉,而他之所以放著「加急」二字不管,大老遠尋過來挨揍,只是為了確定目標已然離開夢州,省得白跑一趟。
在被迫面對徐懷尚的當下,影一隻得如是開解自己的迷惑行為。
彼時,徐懷尚彎著腰在桌前讀完了紙上的字,而後猛地直起身子,將嗓門吊得老高。
「這是刺殺令?有人要殺曲小姐?!」
影一無言,不可置否。
「那你還愣著幹什麼?!」徐懷尚說完,背著手在逼仄的過道間轉起了圈。
「小五,備馬......」
櫃檯後忙活的夥計聞聲抬起頭,正欲回話,徐懷尚又大手一揮道:「不行,這件事最好先行通報曲公子,你去布坊尋他過來!」
小五應了一聲,小步沖向門口,行至中途卻又被徐懷尚喝了回來。
「等等!不對,」
徐懷尚抬起頭,後知後覺地看向了影一。
「這張刺殺令,為何在你手上?」
「我接的。」
影一如實作答。
「你要對曲小姐動手?」
徐懷尚瞪著眼,脫口而出的問題有如晴天霹靂。
某一刻,屋外的小販適時停止了叫賣,鳥雀爭鳴聲聲入耳,襯得屋內靜謐得有些詭異。
隔著僵滯的空氣,影一與徐懷尚對視良久,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某一刻,他看到徐懷尚的面目開始變得猙獰,他彎下腰,拾起了腳邊的雞毛撣子......
酉時,李墨郭盛採買歸來,踏入店門前,卻見徐懷尚正對著一名陌生男子拳打腳踢,郭盛本想上前搭手,但見那人只是悶不吭聲地挨打,便也只得定在原地,與
李墨面面相覷。
「二哥,你這是......」
徐懷尚對呆立在門口的二人置若罔聞,他為官十三載,地痞惡棍所見無數,卻是第一次遇到影一這般油鹽不進之人。
鹿嶺山下,他對自己痛下殺手也就罷了,可曲臻身為一介文弱女子,此番又是頭回出遠門,徐懷尚實在想不出,究竟是哪個石頭裡蹦出來的小人想對她圖謀不軌。
然而,影一隻是個沒心沒肺的殺手,既然刺殺令上已經標明了曲臻的住處,若是影一鐵了心要動手,眼下也不必繞路來見他。
難道,這事兒還有周旋的餘地?
想到這兒,徐懷尚深吸一口氣端坐回木椅,重新拾起了桌面上的紙。
「這刺殺令,可有破解之法?」
片刻後,影一淺應了一聲。
「有。」
「說說。」
於是,時隔九年,影一再次道出了那個影笙會明令禁止的解決方案。
「若僱主無力結清尾款,刺殺令自動取消。」
望著如木樁般杵在原地的影一,徐懷尚不禁腹誹——這廝還算是有點良心。
「所以這指令是誰下的?」
「裁決司。」
「廢話!」徐懷尚厲聲道:「我是問僱主!」
見影一搖頭,徐懷尚從木椅上起身,欠身湊近他。
「小子,我問你……」
烏紗帽下的眼神開始變得狠辣。
「若是我肯出雙倍的價錢,你可能查出僱主,救曲小姐一命?」
幾乎沒有猶豫,影一默默頓首。
進入影笙會以來,閱後即焚本是他鐵打不動的習慣,如若遇上加急令,便更不會在城中拖延閒逛。
而直到這一刻,影一才終於明白自己今日行事反常的緣由。
他苦心等待的,不過就是徐懷尚的這句話。
他需要一個充足的理由,來放過一個他不想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