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但說無妨。」
於是,曲臻故作羞怯地湊到杜連城耳邊,悄聲吐出了那句話......
雨越下越急,從前堂軒窗朝外望,整個鹿里客棧好像漂在河上,一小串瀑布順著瓦尖淌下,匯入下頭的河道,仿佛下一秒就有小魚跳出來。
某一刻,影一注意到不遠處的那名黑衣侍衛提劍起身,大搖大擺地走向了自己。
眼看他伸手朝一旁的包裹探來,影一搶先一步,將手掌覆至包裹頂端。
「放開!你個環眼賊!小心老子切你的手餵馬!」
侍衛咬著牙罵起來,他企圖掰開灰袍男人的手,但那隻手卻紋絲不動。
一時間,前堂客人的視線都聚焦於此,連一旁的嬰兒都停止了啼哭。
注意到旁人的目光,侍衛蘇震耐心全無,將手探向了腰間的劍柄......
說時遲那時快,拔劍的瞬間,他腰間的劍鞘卻被男人一把抓住。
後者抬腕一推,拔到一半的劍竟被躍起的劍鞘生生吞了回去,黑衣侍衛反應不及,只能眼看著劍柄在半空中扭向自己,緊接著便被腹上傳來的怪力推了出去......
灰袍用力甚巧,蘇震整個人猶如被撐起的傘面,脊柱隨「砰」地一聲悶響重重撞上櫃角,寬大的背正巧攔住上頭搖搖欲墜的花瓶,叫掌柜的心也跟著懸置了片刻。
「哇」地一聲,鄰座的嬰兒再次放聲大哭。
與此同時,門口那桌山匪模樣的赤膊壯漢忍不住拍桌叫好,不少聽書時被杜連城酒瘋叨擾的食客,此刻眼中也都放起了光,立於後廚前的掌柜見花瓶完好無損,暗暗長出一口氣,只盼著快些息事寧人,唯有灰袍男人仍端坐在原處,全程不曾看對手一眼。
雖然不知那侍衛緣何要找自己不快,但畢竟驚擾了其他客人,影一還是覺得有些煩躁。
等到喧囂的前堂再次歸於沉靜,他留心聽起窗外的雨聲,右手不著痕跡地將包裹移至另一側......
雨聲淅瀝,影一端起茶杯喝下半口,餘光注意到斜對面那名素衣女子倏地起身,一路俯首躬身溜向櫃檯,登時猜出了大概。
即將路過櫃檯時,曲臻猶豫片刻,還是停下了腳步。
「七號桌那位客人,今晚可欲留宿?」
掌柜聞言一愣,片刻後點了點頭。
畢竟是為他平添了麻煩,曲臻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她掏出一串銀錢,對掌柜沉聲道:
「這是他的房錢。」
第2章 旅伴「對了,敢問少俠如何稱呼?」……
若是放在半月前,曲臻對影笙會依舊知之甚少。
得知書坊易主的消息後,她本想即刻趕往夢州,抄著菜刀親手奪了那群小人的狗命,但冷靜下來又覺不妥。畢竟手上一旦沾血,不僅拿不回書坊,搞不好還得搭上自己的性命。
後來,倒是哥哥的來信解了燃眉之急。
在那封信的最後,曲恆附上一行地址,其指正是影笙會位於七襄城的裁決司分舵。
「父親之死,乃郭李兩小兒竄通徐賊所為,而今唯有借刀殺人,方能奪回季恆。」
對於當時的曲臻而言,買兇殺人確是絕佳之選,但她還是憂心事情敗露,壞了曲家名聲,於是此後兩日,曲臻差人廣搜坊間密聞,才對望南國這一最大的暗殺組織略知一二。
影笙會下設三司六署,機要三司分別是:
審令收錢、指派殺手的裁決司,遍布四海、日行千里的傳令司,以及高手如雲、形如鬼魅的湮滅司。
凡湮滅司殺手,皆為武林翹楚,深諳刺殺之道,既能於千軍萬馬中直取上將首級,亦能在繁華市井中殺人於無形。
只要賞金到位,刺殺令一下,自有湮滅司殺手領命行刺,過程中無權過問僱主身份,自無泄密之憂。
在獲知影笙會確是個收錢辦事、紀律嚴明的暗殺組織後,曲臻果斷揮擲千金,命府上親信將懸賞信與賞金送至裁決司分舵,而後整裝啟程,期待著能親眼見證歹人之死。
一日後,青靄空濛。
蘇震飛身撞上木櫃的那刻,杜連城只覺顏面盡失,他別過頭去,舉起空杯佯裝喝酒,酒杯落下時,才發覺身邊那位素衣女子已然不見蹤影。
那時,杜連城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片刻前,若不是那女子說自己被灰袍男人順去了玉佩,他本也無需出此洋相。
而眼下,眾堂客對他已無忌憚。鹿嶺不比夢州,杜家名號在此很難派上用場,他們一行三人又只有侍衛蘇震有些拳腳,若雨勢不減,要想在此處落腳,眼下還是安生些好。
與此同時,影一手邊的茶杯泛起漣漪,伴隨著那陣從後方接近的腳步聲,一股淡淡的紙墨香氣飄了過來。
「少俠!剛剛那手鐵砂掌,真帶勁兒!」
這洪鐘音色倒也耳熟,正是方才在台上說書那人。
片刻後,那人在影一對面坐下,說話時手上胡亂比劃著名,殷勤追問:
「您不是本地人吧?往南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