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鄣王室是不是擔心這個孩子血統不夠純正,長大後會向著東郯國那邊?」
「這種可能性只要存在,就有人沒法安心,所以這個孩子最終沒能活下來。」
「阿難哥哥,你覺得是陸衢做出的這個決定嗎?」
「我不知道,無論是不是他做出的決定,溫且惠顯然都把這筆帳記在了他頭上。這倒也沒錯,如果是他決定的,那就是他無情無義,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狠心捨棄;如果不是他決定的,那就是他無能無用,讓她中了暗算痛失愛子。」
「要是這麼算的話,那溫且惠要報復陸衢倒也情有可原,因為他讓她失去了孩子。阿難哥哥,你是怎麼猜到這一點的?」
「那天在雲間仙境,檀豫問起溫且惠,要不要讓陸衢和嬰靈一起合辦喪事,她說沒有這個必要。我當時就感到奇怪,把他們父子倆一起合葬不好嗎?我這樣發問後,她就改變主意說這麼辦也好。前後不一的兩種態度透著蹊蹺,我覺得她應該是不願被我看出她並不想讓父子倆合葬。有時候,越是想要迴避的東西,往往就越是代著一個人的真實想法。」
「所以,你那時候就有所猜測,他們夫妻二人關係失和的原因極有可能是因為孩子。」
明光一邊點頭一邊道:
「我猜溫且惠當年難產應該是人為造成的,最後不但生下一個死嬰,還因此喪失了生育能力。雖然她無法再懷孕生子,但陸衢除了正妃外還有側妃、良娣等姬妾,都能為他開枝散葉生兒育女,在子嗣方面完全不受影響。據史書記載,他飛升時已經有十幾個兒女了。」
應長情聽得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陸衢就更可惡了!自己兒女成群,卻讓溫且惠失去孩子也無法再生育。如果換作我是她,也要跟這個沒良心的丈夫死磕到底不可。」
「她從那時開始應該就已經恨透了陸衢,不過她很聰明也很沉得住氣,不但沒有跟他撕破臉鬧翻,反而還加倍扮演好了一個賢妻的角色。雖然生不出孩子,但她卻一直穩坐太子妃的寶座,這點只有依靠陸衢的寵愛才能做到,可見她為了籠絡住丈夫花了多少心思。而陸衢應該也是對她有些愧疚的,所以飛升時帶著她一起上了天,估計也是對她的一種補償。」
應長情感覺事情好諷刺。
「陸衢以為自己能夠補償得了溫且惠,卻想不到她其實一直在想著怎麼報復他。時機未到前,她可以一直蟄伏不動,時機一到,立刻出手要了他的命。」
「難怪當年溫且惠隨陸衢一起飛升後,並不甘心只做太玄娘子,而是努力修行成了太清元君。她想要報復陸衢,自然是資本越多越好。等到聽到無間鬼域出了一位名叫江天曠的新鬼王后,她隱忍多年的復仇心愿就有了最可靠的同盟軍。」
「陸衢英雄一世,最後卻無聲無息地死在枕邊人手裡。溫且惠精心設計了這個偷天換日的精妙計劃,讓江天曠取代他成為自己的夫君。他在臨死前那刻應該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真不知道他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明光轉動著手裡的酒杯道:「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不過可想而知他的心情一定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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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時分,玄清殿。
殿後的庭院中,一樹碧桃花開得如火如荼,渾似萬片丹霞,千重紅錦,好不爛漫。
白衣素裳的溫且惠獨自站在花樹下,目光迷離,神思恍惚。
風拂過,無數花瓣旋舞飄落,仿佛是一場大雪紛飛。
她無端端感覺到了一陣寒意,生命中的所有溫暖都已經離她而去,如今她從身到心都是冷的,冷如無法融化的堅冰。
一個小仙官突然腳步匆忙地跑過來,「太清元君,帝君來了,他說要見您。」
溫且惠迷離的目光一凝,脊背不由自主地挺直,是一種準備迎戰的姿態。
她知道自己哪怕能夠成功騙過全天下的人,也騙不過明光那雙已經洞悉一切的眼睛。
她很清楚他清楚她做過什麼,甚至他也很清楚她清楚他清楚她做過什麼。但是那又如何呢?只要他沒有證據,就不能把她怎麼樣。
無論如何,很清楚自己底細的明光突然跑過來,肯定不是來寒暄或慰問的,溫且惠必須打起精神應對才行。
「拜見帝君,不知帝君深夜到此有何貴幹?我如今可是孀婦身份,這時辰單獨招呼男客可不太好,讓人知道了會說閒話的,只怕會有損帝君的清譽。」
明光一瞬不瞬地看著似笑非笑的溫且惠,眼神中有種莫名的複雜與幽深,滋味龐雜,難以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