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子微遙遙一指道:「朱姑娘,你要照的前生鏡,就在白雲峰頂。」
朱顏悔有些訝異:「為什麼要把鏡子放在那兒?」
「因為它就是白雲峰上的一座靈石鏡屏。」
白雲峰頂有一處靈石壁,此石東面平削如屏,瑩潔光潤,可鑑人形,能照前生。久而久之,就被人稱為前生鏡。
.
白雲峰頂,朱顏悔與酈子微隔著七八步遠的距離,佇立於大約一丈高三丈寬的靈石鏡屏前。
「這就是傳說中的前生鏡,現在鏡屏中還是正常映照出你我的樣子,一定要等到月亮升上天空嗎?」
「是的,只有圓月升上天空,月光完全照亮了這面鏡屏,才有可能映出鏡中人的前生畫面。朱姑娘,正如我之前跟你所說的那樣,前生鏡不是每次都能照出前世種種,而是要看運氣的。如果運氣不好,你這一趟就要白跑了。」
朱顏悔眸光深幽地緊盯著前生鏡,緩緩道:「無妨,如果今晚運氣欠佳,那就下個滿月之夜再來。如果一直運氣不好,也只能煩請酈仙郎陪我多跑幾趟了。」
如璧的圓月升上天空後,靈石鏡屏被照得通體澄明如水晶。鏡中映著的兩個身影,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前生鏡里的朱顏悔還是朱顏悔,只是面孔稚嫩多了,變成了豆蔻年華的少女。
她穿著一襲杏子紅的春衫,踩著一掛鞦韆架,在碧色深濃的樹蔭下盪著鞦韆,滿臉都是無憂無慮的笑容。
前生鏡里的酈子微則不再是酈子微,而是變成了一個身穿緋袍的簪花少年郎。
他正騎著一匹披紅掛彩的高頭大馬走在大街上,街道兩旁全是圍觀喝彩的人,端的是春風得意馬蹄疾。
阿難的那縷靈識,也能看到前生鏡中的兩組畫面。屬於酈子微的那一幕,他曾經見過類似的場景。
——咦,這是狀元郎在御街誇官呢!酈子微真不愧是文神,前世今生都是狀元及第。
.
朱顏悔同樣看見了酈子微的前生畫面,那個簪花少年郎的英俊面孔映入眼帘時,她如同觸了電似的,整個人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是你——你居然是景略。」
驀地扭過頭,朱顏悔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幾步開外的酈子微,目光如匕首般尖銳冰涼。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
「朱姑娘,我們前世認識嗎?」
朱顏悔唇角扭出一絲怪異的冷笑,雙眼在黑夜中閃爍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光,幾乎能把酈子微的一身血都凍成冰。
「我們可不只是認識那麼簡單——前世我就是被你害死的。」
咬牙切齒地說著這句話時,朱顏悔整個人就像熊熊燃燒的爐火,每個毛孔都在往外噴射灼熱逼人的怨毒、憤怒與憎恨。
酈子微滿臉無辜又困惑的神色,「我為什麼要害死你?」
靈石鏡屏上又幻出新的一幕畫面,背景是東風夜放花千樹的上元燈市。
披著一襲大紅猩猩氈的朱顏悔,獨自站在一座石拱橋上,秋水明眸左顧右盼,似乎在等人。
橋的另一端,很快走來了綠鬢青衫的景略。兩人言笑晏晏地執手相看,眉梢眼角流動著無限情意。
「看到沒有?前世的我太蠢了!以為你是真心愛我,就與你私訂終身。結果你考上狀元後被公主看中了,因為擔心我會壞你的好事,於是花言巧語騙我說要一起殉情。哄得我懸樑自盡後,你就去風風光光當了駙馬爺。」
一陣寒意沿著酈子微的脊樑往上躥,令他不自覺地微微輕顫起來。這是真的嗎?前世真的發生過這種事嗎?
他本能地盯著靈石鏡屏看,想要看到更多的前世畫面,可是前生鏡卻突然黯淡下來,屬於前世的畫面瞬間消失了。
白雲峰上的這面前生鏡,一直以來都是這種隨機上線的模式。
理論上只要是圓月之夜就可以照前世,但能不能照出來,能照出多少來,一切都要碰運氣。
朱顏悔算是運氣好,第一次來就照出了前世的畫面。
雖然只有短短兩幕,卻也不枉此行,因為她意外發現酈子微就是當年騙她殉情身亡的狗男人。
最初堅持要來雲間仙境照前世鏡,朱顏悔是想要通過前世畫面的再現,再次見上自己的母親一面。
當年母親是世上最疼愛她的人,而她如飛蛾撲火般為愛殉情時,卻絲毫沒有考慮過母親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感受。
結果母親在她懸樑自盡後,不到半年功夫就因為傷心過度撒手人寰。
朱顏悔死後在黃泉路上一直等不到景略,又無法重返人間。當她意識到自己可能上當受騙了,憤恨無比地做出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