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啟緩緩揚起嘴角,深藏功與名。
對啊,這與匪盜又有何異?
陸無雙在台上信誓旦旦的講著,言辭有序。
底下的人滿心期待的聽著,卻越聽越覺得哪裡不對勁。這怎麼說的,好像不止是我們世家呢?
他們望了一眼旁邊笑盈盈的童啟,又琢磨起前段時間馮御史要求華夏書院收歸國有的事情,這才恍然大悟。
好傢夥,我們說怎麼童啟對朝堂上的事情毫無回應,合著是在這裡等他們啊!
賊,實在是太賊了!
藉由學生之口,枉作維護世家,卻實則藉由世家,維護自我。
這一招借力打力,當真看的人佩服不已,即便知曉了是在利用,可這段話卻也不得不說,這便是活生生的陽謀了。
吳老等人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旁邊的童啟,為這個小小的山長感到意外。
而陸無雙的發言,卻仍未結束。
「京都七十二家店,看似賺錢,但背後所付出的心血其實也並非那般容易。正方辯手可知曉,經營一家店鋪需要懂得多少知識?這麼說吧,從進貨,到鋪賣,從灑掃,到擺放,小到迎賓行禮,大到算帳稅收,即便世家們將這些店鋪交給廂軍的遺孤來經營,你認為,他們能夠經營的了嗎?」
底下的百姓們躍躍欲試的心緩緩降落下來,重新恢復了低聲斂氣的樣子。
別說算帳了,大部分人連認對自己的名字都困難呢。
更何談經營?
比起謝君儀辯論內容的強大煽動性,陸無雙顯然更具有冷靜的智慧,他擺事實講道理,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輕易令大多數在場的人改變了自己原來的想法。
是哦,人家世家之所以富貴,也是祖上一分一分攢下來的,就這麼讓交出來,確實有點不太對。
尊卑有別,廂軍都是上輩子做了惡事,這輩子才去從軍的,死了也是他們的妻小倒霉,總不能強行令別人同情吧?
若真讓世家去養,那回頭還算是國家的軍隊嗎?知道的是為了朝廷分擔負擔,不知道的還以為世家養兵呢?回頭發生戰亂,那些士兵們到底是聽陛下的,還是聽給他們養家的世家們呢?
造反因素簡直大大的!
童啟坐在下方,眼見著陸無雙從手足無措到冷靜如同機器,心內也不由感慨起來,有些人的確天生就適合辯論,越是這種大場合,越能全神貫注,專心致志,這便是傳說中的抗壓型選手嗎?
越挫越勇的那類?
好適合被派往前線督戰啊?感覺文官能當成半個武官用的樣子。
童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輕微的出著神。
雙方辯論很快結束,隨著自由辯論的木槌被敲響,真正精彩的時刻,仿佛也正式到來。
謝君儀和陸無雙分站兩旁,身著一白一黑兩種顏色的長衫,如同無極中難以融合的兩方一般,正式開始對壘。
謝君儀率先攻擊,道,「反方辯手說的極其高大上,但有一點自始至終一直在迴避,那便是在如今國庫空虛,朝廷無法負擔廂軍遺孤的情況下,世家如此富有,為什麼不能拿出一部分為國效力?別說什麼廂軍遺孤不懂經營之事,除了店鋪,還可以給米糧,我們華夏書院即使一窮二白,還在去年黃河決堤時,聯合了各大商鋪世家賑濟災民呢!而反方一直迴避這個問題,是不好開口,還是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掏這筆錢呢?」
在場的河南府觀眾們悄默聲挺直了胸膛,一副與有榮焉的驕傲模樣。
對面的陸無雙慌亂一瞬,很快冷靜下來。
「謝兄怎麼知道世家沒有付出?不說其他,便是吳郡陸氏每年也有施粥施米的活動,天雄高氏更是經營了許多家育幼院,幾乎養起了北方大半被捨棄的女童……」
「所以,這些女童為什麼會被捨棄?不正是因為戰爭而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嗎?你所謂的付出,只是逢年過節施捨一些粥米,這與施捨乞丐有何異?他們明明是為了國家而戰死,守護的是你們大部分人的土地,捍衛的是你們大多數的財產?正常的百姓們遇到戰爭,退就是了!可他們呢?始終堅守在前線付出生命,難道便是為了這麼一點點施捨的米糧嗎?你們心中可有一瞬間的尊敬與感激?」
「帳不是那樣算的。」
「諸位看看陸兄的說辭。帳?一條條活生生的生命,在你們眼裡就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所以才會聽到這個提議如此跳腳吧?」
「謝兄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整個大奉朝的百姓們都在為了這場戰爭而付出,沒道理只盯著世家們,也許世家們沒有出太多的人力,但是每年繳納的糧稅、資產,卻是普通人的數千倍。」
「那麼我試問那些錢從何而來?」謝君儀打斷道,「天子不與民奪利,才致使的國庫空虛,可世家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書,枉作君子之儀,卻趴在數萬百姓的脊背上,如同吸血的螞蟥一般,連拿出一部分無關痛癢的錢財,都做出此般懨懨之態,難道又是什麼驕傲的事情嗎?」
「豎子膽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