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駕到——太后駕到——」
殿外傳來太監尖細的唱喏聲。
宮殿內頓時靜了下來。
姜窈跟著眾人齊齊行禮,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前面那道明黃色的身影上。
皇帝似乎更瘦削了幾分,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明黃的龍袍穿在他身上竟顯得有些空蕩。
唯有那雙眼睛,依然沉靜如深潭,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
太后緊隨其後步入大殿,一襲絳紫色鳳袍雍容華貴。
目光掃過眾人,在經過女席時微微一頓,又在薛靈芩身上不著痕跡地掠過,像是確認什麼似的。
「眾卿平身。」皇帝的聲音有些沙啞。
眾人剛回到席位坐定,殿外又突然一陣動靜。
一名內侍匆匆入內,跪地稟報,「啟稟陛下,北狄使團已候在殿外。」
太后眉梢幾不可察地動了動,皇帝微微頷首,「宣。」
殿門大開,北狄使團昂首而入。
為首的拓跋宏一身墨黑貂裘,腰間彎刀隨著步伐晃動,身後跟著四王子拓跋澈,一襲靛藍錦袍,倒顯出幾分入鄉隨俗。
「參見大周皇帝,太后。」拓跋宏行禮的動作帶著幾分刻意的粗獷,目光直勾勾地投向太后。
太后端坐在鎏金鳳椅上,含笑望向他,「兩位王子遠道而來,今日這宴上,哀家特意命御膳房準備了上好的炙羊肉,不知與你們北狄的風味有何不同?」
拓跋宏濃眉一挑,「太后娘娘盛情,小王不敢辜負。」
他轉頭用北狄語對身旁的北狄侍衛吩咐了一句。
殿外很快進來四個北狄侍衛,抬著一整隻烤全羊,羊頭還冒著熱氣。
「在我們北狄,羊肉可不是用盤子裝的,」拓跋宏拔出腰間匕首,利落地削下羊耳,就著刀刃送入口中咀嚼,「要這樣吃才夠味。」
羊耳邊緣還帶著暗紅的血絲,看得幾位文官面色發白。
女席上更是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
拓跋宏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他反手又是一刀,削下一片滴著油的羊肉,故意朝著上面晃了晃,「太后娘娘要不要也嘗嘗?」
羊油滴落在地毯上,似有肉腥氣襲來。
幾位夫人已經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三王子說笑了,」太后臉上笑意不減,聲音卻沉了幾分,「只是這未熟的羊肉,恐怕不合我大周子民的脾胃。」
這拓跋宏怎麼回事?
不是已經說好了?
看這架勢,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拓跋宏正要開口,忽聽一聲清響。
只見陸錚不知何時已離席而立,腰間繡春刀出鞘三寸,正對著拓跋宏。
「三王子,」陸錚聲音不疾不徐,「大周有句古話,叫入鄉隨俗。」
拓跋宏眯起眼睛,刀尖緩緩轉向陸錚。
兩人隔著大殿對峙,空氣一時有些凝固。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皇帝倚在龍椅上,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好一個『庖丁解羊』!」
殿中幾位文臣聞言頓時會意,低笑出聲。
什麼解羊?
拓跋宏漢話學得粗淺,只聽懂個「解羊」,卻辨不出皇帝話中深意。
見眾人發笑,他下意識扭頭看向拓跋澈,眼中閃過一絲惱怒。
拓跋澈壓低聲音用北狄語道,「他們在用典故暗諷你。」
「說你宰羊的架勢,像屠夫。」
見拓跋宏臉色驟變,他又補充道:quot別中計,他們這是激將法。quot
拓跋宏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卻見皇帝已轉向陸錚,「陸愛卿,今日是給北狄貴客接風,何必如此緊張?」
說著又咳嗽兩聲,侍從連忙遞上藥茶。
皇帝抿了口茶,「奏樂。」
他抬手示意,殿外立刻響起悠揚的樂聲。
十二名舞姬踏著鼓點翩然而入,水袖翻飛間帶起陣陣香風。
為首的舞姬額間點著硃砂,腕間金鈴隨著旋轉叮咚作響,恰到好處地緩和了氣氛。
拓跋宏盯著退下的陸錚看了片刻,突然大笑出聲,隨手將匕首往案上一擲,「好!小王子今日就先領教領教大周的歌舞!」
絲竹聲漸急,舞姬們的步伐越發輕盈。
酒過三巡,殿內氣氛漸酣。
舞姬們早已退下,樂師奏著舒緩的《清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