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幾個御史臉上停留片刻,就是這幾人前幾日聯名上奏,說他「祭祀簡慢,有違祖制」。
今日之後,該把他們的舌頭掛在城門上。
「陛下駕到——」
蕭旌轉身,看見皇帝被盛忠攙扶著走進來。
陛下的臉色似比前幾日更差了,寬大的龍袍袖口中露出的一截手腕細得可憐。
蕭旌快走幾步上前,狀似恭敬地行禮,「臣參見陛下。」
皇帝輕笑一聲,「皇叔平身,今日也麻煩皇叔主持了。」
蕭旌直起身,「吉時將至,請陛下移駕太廟正殿。」
皇帝朝著正殿走去,卻在邁步時突然咳嗽起來。
肩膀劇烈抖動,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蕭旌瞥見這一幕,心頭湧起一股扭曲的快意,這就是皇兄選出來的太子,如今不過是個苟延殘喘的病秧子。
「陛下保重龍體,」蕭旌轉頭向身後的幾個宮人斥道,「還不趕緊過來伺候?」
那幾個宮人對視一眼,連忙上來扶住了皇帝。
不遠處,太后在宮女簇擁下緩步而來,鳳眸掃過二人,神色莫測。
「臣弟見過嫂嫂。」蕭旌快步迎上,親自攙住太后手臂。
隔著層層錦衣,他仍能感受到那截手腕的纖細,「嫂嫂近日是不是瘦了?」
「不必多禮。」太后鳳眸微眯,聲音如常的溫和。
蕭旌非但不鬆手,反而借著攙扶的動作湊近半步,在太后耳畔低語,「嫂嫂今日好看極了。」
熱氣拂過珠簾,幾顆東珠輕輕相撞,發出細碎的聲響。
太后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一僵。
她側首看他,珠簾晃動的間隙里,蕭旌看見那雙眼睛裡閃過一絲他讀不懂的情緒。
「攝政王僭越了。」太后淡淡道,卻也沒抽回手。
蕭旌低笑,拇指在太后腕間摩挲了一下。
十幾年前她進宮時,腕上戴的還是少女家的銀鐲,如今恐怕早不知丟在了哪。
「嫂嫂為國操勞,臣弟心疼,」他故意將聲音放柔,手指卻收緊了幾分,「不如再讓太醫換幾副安神的方子?」
這話說得曖昧,周圍宮人紛紛低頭。
「不必了。」太后輕輕抽回手。
蕭旌笑意僵了僵,隨即恢復如常,「臣弟考慮不周。」
他後退半步,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吉時已到,請太后娘娘入席。」
太后微微頷首,鳳袍逶迤過漢白玉地磚。
蕭旌盯著那背影,喉結滾動。
她發間那支九鳳銜珠步搖,是他命人偷偷送進慈寧宮的。
......
城西角門的晨霧還未散。
一輛馬車靜靜停在西角門外的老槐樹下,車轅上凝結的冰晶「啪嗒」一聲墜落,落在在青石板上。
快到約定的時間了,街道上已有早起的商販開始擺攤,許是因為今日舉行祭天大典,氣氛有些壓抑。
姜窈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
街道好像太靜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車簾被掀開。
羅姝意氣喘吁吁地鑽了進來,臉色有些白,「今早我從寂照庵出來之後,似乎一直有人跟著我。」
姜窈掀開車簾一角,掀開車簾一角,警惕地外望去,果然幾個身著灰衣的男子在街角徘徊,眼神不時掃向她們的馬車。
她的手指在簾角停頓了一瞬,「走吧。」
馬車緩緩啟動,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姜窈注意到羅姝意的手指死死攥著衣角,指節都泛了白。
她伸手覆上那雙冰涼的手,觸到一片濕冷的汗意。
「羅姐姐,你害怕嗎?」姜窈輕聲問。
羅姝意睫毛顫了顫,輕輕搖了搖頭,「不怕。」
她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鬆開衣角反握住姜窈的手,「我相信謝小將軍。」
陸菲雪接道,「今日祭天大典,百官都在太廟,只要鼓聲一響,全城都會聽見。」
羅姝意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已不見往日的溫婉含蓄。
她等這一天,真的太久了。
「放心,今日過後,再無攝政王。」姜窈第一次參與這種行動,心下還覺著有些刺激。
轉過兩道彎,馬車猛地一頓。
外面傳來馬夫的聲音,「前面被人堵了。」
陸菲雪一把掀開車簾,只見前方街道中央橫著幾輛裝稻草的板車,幾個農夫打扮的人正慢吞吞地搬動著草垛。
「繞路吧。」姜窈注意到那幾個農夫腳上的靴子都是上好的牛皮官靴。
馬車調轉方向駛入一條窄巷。
兩側高牆陡立,將晨光切割成一道細線,巷子裡陰冷得像是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