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屹。
這個名字像一把鈍刀,猝不及防地扎進謝餘年心口。
他同皇帝說的確實是實話,他與秦屹不熟。
但也不是毫無接觸。
那時他雖在邊關長大,每年年關也能隨父親回京述職,在京城住上一月。
秦屹是秦家大公子,芝蘭玉樹,溫潤如玉,是人人稱讚的世家公子。
而他,比秦屹小几歲,在邊關養成了他桀驁不馴的性子。
京城世家的公子們好穿著錦緞華服在宴會吟詩作對,他瞅著牙痒痒,只想將這些花拳繡腿的貴胄子弟打得落花流水。
因此在京城的風評多是「瘋狗」、「毫無禮數」之類的。
年輕的世家子弟之間多有排外情緒,但秦屹沒有。
他好像對誰都是那副溫和的樣子。
有一次,謝餘年在酒樓要了間雅座,小二剛端上熱酒,隔壁就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談笑。
「那個謝家的小瘋子,昨日在校場又把王家公子打得鼻青臉腫。」
「邊關來的野人罷了,不懂規矩。」
笑聲刺耳,謝餘年肆意慣了,當即握緊了拳頭,就要踹門而入。
卻聽見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謝大將軍鎮守邊關十餘載,退敵千里,保我朝太平,虎父無犬子,謝小將軍雖性子烈了些,卻是將門本色,日後必成大器。」
雅間裡霎時安靜下來。
謝餘年的手懸在半空,這是他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見「謝小將軍」這個稱呼。
「秦兄何必為那蠻子說話?」有人不服氣地嘟囔。
「就是,他上次還當眾羞辱李兄......」
秦屹輕輕放下酒杯,「謝小將軍初到京城,不習慣我們的規矩情有可原,倒是諸位,」他抬眼環視眾人,聲音依舊溫和,「背後議人是非,豈是君子所為?」
是個好人。
謝餘年心想。
可惜他不是。
屏風被一腳踹倒時,木框碎裂的聲音驚得滿座皆起。
謝餘年拎著酒壺跨過殘骸,目光灼灼地盯著方才說話最難聽的那個藍衣公子。
「謝、謝餘年......」對方臉色煞白,連連後退。
「方才不是挺能說嗎?」謝餘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齒,「來,當著我面再說一次?」
他將那幾人全打了一頓。
只是沒打秦屹就是了。
只可惜,芝蘭玉樹的秦家大公子被冠上污名死在了獄中。
謝小將軍成了質子再也上不了戰場。
第158章 寂照庵
「謝公子?」蔣晏清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攝政王構陷秦兄,為的是除掉朝中清流,好為他奪權鋪路。」
「在下願傾蔣家之力助公子扳倒攝政王,只有一個條件——替秦屹洗刷冤屈,還他清白。」
蔣晏清同秦屹自小一起長大,怎能容忍有這麼個污名在秦屹身上。
只是榮國公府一府榮辱皆在榮貴妃一人身上,僅憑他一人無法撼動攝政王分毫。
於是便想到了謝餘年。
「好。」謝餘年很快應下,幾乎沒怎麼猶豫。
蔣晏清似乎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乾脆,微微一怔,「當真?」
謝餘年暼了他一眼,「善心發作,不行嗎?」
......
次日清晨,榮國公府後花園的練武場上。
蔣星野一襲勁裝,手中長劍如銀蛇吐信,在朝陽下劃出道道寒光。
一套劍法練罷,他額上已見薄汗,卻聽迴廊處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做什麼呢!」蔣星野收劍回鞘,高聲道。
一個小廝低著頭匆匆走過,聞言嚇得一哆嗦,手中信封差點掉落。
「或辛?」蔣星野眼尖,幾步上前攔住,「你手裡拿的什麼?」
或辛是蔣晏清的貼身小廝,見蔣星野過來,忙行禮道,「回二公子,是謝府送來的信。」
「年哥?」蔣星野眼睛一亮,隨即又疑惑地皺眉,「他怎麼給我哥寫信不給我信?」
他說著伸手就要去拿,「給我吧,我給我哥送過去。」
或辛面露難色,「這......」
蔣星野眉梢一挑,「怎麼,你不信我?」
他手裡還拿著劍,此刻鳳眼微眯,倒真顯出幾分凌厲。
或辛哪敢再攔,只得將信交出。
蔣星野盯著信封看了許久,終究沒敢拆開,轉身穿過迴廊,朝蔣晏清的院子走去。
剛跨進院門,就聽見兄嫂的談笑聲從花廳傳來。
他腳步一頓,下意識整了整衣襟,這才揚聲喊道,「哥,嫂嫂,我進來了。」
花廳里,蔣晏清正在陪夫人用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