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徐馭睜眼,長嘆一聲道:「脈象虛浮,氣血大虧,實乃重傷所致,外傷甚重,筋骨皆損,經絡瘀滯,若不及時救治,恐有損壽數。」
「衣服脫了。」
姬雲一怔,「衣服?」
徐馭點了點頭,靜靜的等著。
姬雲面上划過一抹不自在,「這……怕是不太方便,會損了徐大夫清譽。」
「不妨事不妨事。」徐馭笑道:「我都出來行醫救人了還在乎什麼清譽。」
姬云:「……」
「快點啊。」徐馭催促:「我晚上還沒吃呢。」
猶豫了一下,姬雲才將衣服往下褪了點。
只見她衣衫染血,外傷觸目驚心,那傷口縱橫交錯,皮開肉綻,令人心顫。
徐馭看了一眼便取來金瘡藥、先以清水輕輕擦拭姬雲傷口處之血污,每觸其傷處,姬雲雖疼痛難忍,卻未吭一聲。
而後,徐馭將金瘡藥均勻撒於傷口之上,手法嫻熟,動作輕柔,唯恐加重姬雲之痛楚。
敷藥完畢,以紗布細心纏繞包紮,力度適中,既保傷口穩固,又不致過緊阻礙氣血流通。
待包紮妥當,徐馭又開一方,言道:「此藥一日三服,可補氣血、通經絡、化瘀滯,務必悉心照料,切不可有半分疏忽,需靜臥休養,飲食宜清淡,不可食辛辣油膩之物。」
姬雲連連點頭,飛速的拉起了自己的衣衫。
徐馭看她身為女子,卻如男子一般的麵皮薄,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姬小姐,我是大夫。」
姬雲訝然:「我知道啊。」
徐馭:「……」
徐馭沒再多言,轉身就離開了扶雲殿。
第285章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夜漸漸的深了,如水的黑暗悄然蔓延,吞噬著世間的一切喧囂。
在這靜謐而深沉的夜色中,姬舒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眼神中還殘留著驚惶與恐懼。
他疑惑地低頭,發現自己已然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周遭的環境卻是如此陌生,陌生得讓他的心瞬間揪緊。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姬雲端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
姬舒望著姬雲,整個人忽然鬆了一口氣,仿佛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溫暖與希望。
「姐姐。」他的聲音沙啞,喉管猶如被利刃划過,破碎不堪。
姬雲把藥遞了過去,「快把藥喝了。」
姬舒不住的搖頭,使勁拽緊了姬雲的衣袖,「這是在哪?」
「太女殿下府中,是她救了我們。」
姬舒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終於想了起來。
就在他即將撞柱而亡之時,太女到了。
「姐姐,帶我回姬家吧。」姬舒雙眸仿若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空洞而死寂,蒼白的面容如同霜雪覆蓋,毫無血色。
姬雲瞧著他此刻的樣子,心底划過一抹不好的預感,「姬舒?」
「姐姐,我想去從小長大的地方看看。」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是從遙遠的虛空傳來,不帶一絲波瀾。
「姐姐,我剛剛……夢到長姐了。」
提起姜離,姬雲眸子微微顫了一下。
「別多想,她,已經不在了。」
姬舒搖了搖頭:「我夢見長姐斥責於我。」
「姐姐,你還記得姬氏祖訓嗎?」
姬雲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眼底儘是擔憂,可還是點了點頭,「吾姬氏一族,傳承百載,浩然正氣,當銘記於心,吾族子弟,當有寧折不彎之脊樑,寧死不屈之意志,生死何所懼,受辱不能容,面對強敵,絕不退縮;遭遇困境,永不言棄。寧可血濺五步,馬革裹屍,亦不可屈膝求饒,喪失尊嚴。」
姬舒突然就笑了起來:「姐姐不記得了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若遇奸邪之徒,妄圖以權勢壓人,當以正義斥之;若逢生死之難,切莫貪生畏死,需以勇氣戰之,吾族榮耀,高於一切,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最後一句,他說得很輕,很淡。
姬舒的眼神黯淡無光,猶如殘燭在風中搖搖欲熄,臉上是一種超脫塵世的平靜,卻又隱隱透著一種決然。
他道:「姐姐,我想長姐了。」
姬雲怔怔的看著他,搖了搖頭,「姬舒,太女已經封你為貴侍了,往後,你便是她的夫侍,若你自戕,姬氏會被牽連的。」
「貴侍?」姬舒抬起頭,臉上一片木然,又夾雜著無盡的心酸苦澀,仿佛靈魂已被抽離,只剩下一具空殼。
「我已經失了清白,她為什麼封我為貴侍,姐姐你允諾了她什麼?」
姬雲搖了搖頭,「姬舒,好好活下去,別讓我擔心。」
就是那黯淡的眸光中,有一抹隱藏極深的決絕,仿佛下一刻就要投身黑暗,萬劫不復。
他無力的跌回床上,雙眼空洞的看著帳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