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這一整晚的驚心動魄,這一刻光陰,幾乎稱得上寧靜。
高燒中的蘭危始終半夢半醒,極度警惕,精靈的話迷迷糊糊聽了個八成。這時聽見精靈沒了動靜,清香縈繞在鼻尖,而窗外細雨綿綿,沙沙聲一直規律敲打在耳邊,這才漸漸放鬆,徹底陷入昏睡之中。
……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次日傍晚了。
空氣中清香淡淡,精靈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手指上,依稀似乎還有頭髮划過的絲滑觸感。
這精靈如此古怪,真的會走麼?蘭危並不知道。
但是他沒有急著離開。
他在這個木屋一連住了半個月,渴飲雨水,飢食野果,內傷和外傷都在日復一日中漸漸痊癒。
直到半月後的傍晚,什麼都沒有等到,他才拿上唯一的佩劍下山。
這一次出發,心境卻與過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他恢復了孤身一人,一起出來同門全部下落不明,還多了兩個強大如雪千里和鍾離非的對手。
最重要的是,這半個月內潛心研習《日月行》第二卷 ,修為已經直接突破清元下層,他整個人氣質跟著大變,僅兩顆眸子中神光內斂,便讓人不敢直視。整個人更是褪去不少青澀隱忍,行走之間,隱隱已有大師之風。
從前他實力不夠,便生怕別人看出他的實力,現在實力足夠,只要稍微流露,便足夠震懾不少心懷不軌之徒,免去不少麻煩。
只是不知為何,心裡總有幾分失落的感覺,可他既然修習了《日月行》,明白世事無常難久,對於聚散離合,也頗看得開,是以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走到路上,見到那些困苦佝僂的百姓後,他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當初下山的任務。
除魔奸邪,於他不過舉手之勞,對於普通百姓,卻是能救命的恩情。
「多謝小仙師,多謝小仙師,這個水鬼在我們彩霞村作怪已久,不知道害死多少人,我們村子裡組織了人去降服,沒想到村長反倒被他拖下水咬死,要不是小仙師出現解決了水鬼,我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一個瘦削婦人眼含熱淚,拼命感謝蘭危。
「仙師便是仙師,叫什么小仙師。」婦人身旁一個男人呵斥妻子,隨後沖蘭危笑得真誠,「仙師勿怪,婦人沒什麼見識,仙師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今日便留下來,在我們家裡用飯……」
男人這樣說,旁邊的婦人卻扯了扯他的衣角,臉上並不是心疼和不舍的表情,而是十足的窘迫,想來家裡並沒有拿得出手的吃食。
這樣的情形,蘭危下山以來,早見識過無數遍,他毫不介意道:
「我早已辟穀,多謝兩位美意。」
辭別這對夫婦後,按照心裡的路線,他繼續去往下一個目的地,準備去捉拿一隻經常偷吃村民家禽的狐妖。
星夜趕路,官道之上闃然無聲,只有月色暗淡,照亮前路。
這幾天他一直四處奔波,未有停歇,本意是想打聽了別的同門的下落,又擔心露出蹤跡,讓鍾離非等人發現端倪,所以大多數時候,都只能隱晦查探,或是降服妖邪之後,向村民打聽,然後請他們替自己保守秘密,不要透露給外人自己來過此處。
村民對他感恩戴德,自然一切言聽計從。
但是這麼長時間,他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打聽到。
他在路上行走極快,普通馬車也趕不上他的速度,四周本來靜謐無聲,但不知何時起,竟有車轍聲從遠處傳來,並且離他越來越近。
已經深夜,什麼趕路人也不會這個時候還在路上。
蘭危心知有問題,閃身藏在路旁一棵大樹之後,想看看來者何人,很快,一輛拉著稻草的驢車出現在視線之中。
驢車行動速度極快,堪稱一騎絕塵,大約是貼了疾行符的緣故,只是車上並沒有人,只有堆滿的稻草。
疾行的驢子拉著一車稻草,獨行在夜深無人的寂靜官道。
這事怎麼看,怎麼透著詭異。
蘭危本想跟上去看看,沒想到這車行至蘭危面前,忽然揚起前蹄,硬生生停下。
「哪位朋友在前面?既然來了,便不要躲躲藏藏。」
稻草中忽然傳來聲音,嗓音輕快,竟然十分熟悉。
第43章 分道揚鑣(4)
最上層的稻草被掀開, 衣袖上一抹張揚的紅刺穿夜色。
顧易從一堆稻草中爬出來,懶洋洋道:「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埋伏在這裡?有什麼招式,統統亮出來罷!」
他靠在驢車的稻草堆上, 神態自若,悠閒自得,唯獨一雙眼眸精光四射, 盯著道旁一棵古樹。
蘭危從樹後走出:「真巧, 師兄。」
顧易看著蘭危, 呆呆吐掉了口中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