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光知道駁人情面不好,可他心裡疼,於心不忍也是刀。
「你一片好意,我很感激。真地,不騙你。就,這禮太貴重了,我想……」他斟酌詞句。
做了大半個月的美夢在這刻破滅,陸溢陽垂頭,肩膀耷拉下來,和鹿一起死了:「我沒問家裡要錢,真是我賺來的。」
「怎麼賺的?」
之前撒過謊…說做什麼學校項目來著?這時讓他怎麼解釋怎麼賺的呢?陸溢陽絞盡腦汁。
「自己賺來的錢不更應該存著嗎?學習也好,將來深造也好,都得用錢。」霍承光覺得小朋友不為自己考慮,他不能不為他考慮:「真的不用這樣花在我身上,我只是……」
聽話聽音,話里有不滿,有抗拒,有拒人千里,陸溢陽敏銳捕捉到了。
彷徨又茫然,他難堪別過頭,輕聲道:「別說了。」
好像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也許自己一開始就錯了。
霍光說他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一個室友?所以送室友一份二十多萬的聖誕禮物太過了?
硬要這樣想的話,對,霍光說得都對!
就一句話,這禮送得過了。
這禮一送,心意有沒表達清楚不知道,沒分寸和莽撞倒是表現得十足十。
意識到這一點,陸溢陽心頭難堪至極,就想一走了之。
他大膽了一次,用自己的努力買一份禮物去表達感激,結果現在只想像哈基米一樣縮回安全的殼裡。
可他真這麼做,反應就太大了,霍光肯定更加覺得他是小孩子。小孩子才會沒分寸地送禮,被拒絕後又玻璃心地發脾氣。
「就一高仿,真的哪買得起?」他對霍承光扯下嘴角,挺倔地說:「我一沒走上社會的窮學生,想什麼呢?喜歡就留著,不喜歡擱哪兒都行。」
高仿?
霍承光看向盒子。
從小用到大的品牌,是不是高仿他不知道?
陸溢陽多會察言觀色啊,他觀察霍承光不是一天兩天了,男人這眼掃過去啥意思他能不明白?真怕最後一塊遮羞布都被揭了,他撫下額,裝作輕鬆地說:「這酒真上頭,喝多了暈,我去下洗手間。」
沒等回話,起身跑了。
進洗手間關上門,打開水龍頭就忍不住,眼淚流得比自來水還多。
冷靜,冷靜!陸溢陽拼命呼吸,可越這樣他越冷靜不了,難過委屈,還有自責羞愧,全都一股腦湧上來。
不敢出聲,怕外面聽到。他不是小孩子,不該亂發脾氣,因為人家不收禮哭成這樣,太丟人了!
什麼累了十八天,什麼傾家蕩產,什麼連跑三次,顧不上想,他就覺得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都讓霍光這樣的人不舒服到當場拒絕,他錯得有多離譜啊?
這時衛生間的門開了,霍承光走進來。
眼淚來不及擦,陸溢陽從鏡子裡看到他,兵荒馬亂低頭,雙手接冷水往臉上潑,裝洗臉。
霍承光什麼都沒說,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把陸溢陽從水下拉出來,拉得轉個身面對面,給他擦臉上的水。
水越擦越多,陸溢陽倔強地垂著頭,渾身繃到發顫,直到死死抿住的唇都擋不住一聲嗚咽。
霍承光放下毛巾,把人抱進懷裡,溢出輕微嘆息:「對不起,是我不好。」
溫暖的氣息,有力的懷抱,像哈基米安全的殼,陸溢陽想控制都不能了,伏在霍承光胸口哭出聲。
真是要人命了!
霍承光被他哭得心神大亂,越急於安慰嘴越笨,不知說什麼好,就一直低聲重複一句「是我不好」,一下下撫陸溢陽背。
真是的!跟小太陽較什麼真?一片心意送到面前還冷言冷語拒絕,收下又怎麼了?今天收陸溢陽二十萬的禮,明天大可回他兩百萬的情。
只是怎麼處理能圓滑,這次霍承光沒那個心,看陸溢陽破費他心疼,見人哭他心慌。
陸溢陽抽出手也抱住霍承光,用力抱了一下,好像這樣抱著,天大委屈都可平。
忽然就明白了那種感覺,他不是沒分寸,他只是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都獻上,他就是覺得霍光天生該和那些最好的東西在一起。
這麼一想陸溢陽鼻尖更酸,好想說出來,你不只是一個室友,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就是想對你好!
霍承光感覺肩頭都濕了,微微嘆氣:「我怎麼就把我家小朋友弄哭了?」
陸溢陽抽抽:「誰、誰是你家小朋友?」
心頭是細細密密的痛,霍承光寬慰他,理所當然地說:「你不叫我一聲哥?你不是我學生?那不就是我家小朋友?」
陸溢陽哭腔明顯,聲音酥軟,氣息溫熱噴在霍承光頸間:「我第一次過聖誕,想讓你開心的。我沒想到會這樣,真地很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