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時宜不確定。
讀研花了十多萬出來,在新公司日夜顛倒、雙休都是奢望,也不過月薪六千,算上副業,平均也不過每個月多一千。這樣的生活,雖然從事音樂相關的職業,可她不是特別喜歡這個細分崗位,也不覺得這樣的生活好。
那她該放棄嗎?放棄供養著她生活的工作、放棄與熱愛行業相關的職業?她有點想這麼做,卻更多覺得不該這麼做。
因為一路找到的那個「我」,堅持行動、腳踏實地、先苦後甜、理性又感性的「我」,不支持這樣做。她是擁有改變的勇氣,卻沒有改變的方向,一切,好像又陷入了最初的迷茫。
所以,現在,朱時宜,你找到「我」了嗎?
......
她在腦子裡思忖了幾秒,好像有了答案,卻說不清。
抽象的東西難以言述,身體的感受卻很明晰。
此刻,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風和陽光,它們一邊吹冷她、一邊照耀她,忽冷忽暖,竟也平衡。
她忽然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棵樹,屹立不動,卻能生長為一顆突破穹宇風的參天大樹。
陽光、水霧、落葉、秋風,周遭的一切都是滋養她的養料,她在大自然里永不停息地汲取著,不斷生根、發芽,衝上又往下。
涼風攜來回憶,她又一次感受到五年前、海邊那個晚上的寧靜。
那一刻,這一時,她本是平靜,體內的能量卻呼之欲出,心異常滾燙。
是了。
這便是,「無我之境」。
**與靈魂相遇相知的那一瞬,便謂之,「我」,活著;「我」的世界,也存在著。
所以,人事已盡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二,就交給老天。人生既難抉擇,又何必立刻強求呢?不如將一切,都託付給陽光、草地、銀杏,與風。
思緒微動,朱時宜點了一首《Foreveryoung》,耳邊飄動的一切,將她拉回了無數個瞬間——
沙灘的夜晚、酒吧的清晨、公園的下午,懷裡的玫瑰、瑤梁的雪、前天晚上的激烈......
從小到大,埋進池水、被自由包裹的那一刻。
水、自由、foreveryoung。
五年前,溯山頂,朱時宜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五年後,草甸間,朱時宜看山還是山,看水就是水。
......
耳邊響起幾道熟悉的聲音。
「還躺著呢小時宜!」郁凡興奮跑來,「快,起來,給你墊個野餐布!」
起身的瞬間,朱時宜還有點不捨得。潘岳走來蹲在身旁,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溫柔地擦了擦她後背。
「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躺。」他摸了摸她脖子,有些冰,便用手幫她暖。
「學你咯,」朱時宜莞爾,「我也喜歡躺。」
林昶任忽然插嘴:「你這一躺我就想起,咱們剛認識那會兒,就是一起在琴城那沙灘上躺。」
「從琴城到錦蓉啊!」郁凡大方地笑,「每每提起這事兒,我都覺得真是緣分。特別是時宜和潘總,從琴城認識的,在錦蓉談上了!」
林昶任捧哏:「兜兜轉轉兩個地,你說甜蜜不甜蜜!」
朱時宜應了幾聲,打心底高興。
他們可不止兜兜轉轉兩個地。他們一起呆過琴城、錦蓉、悅城、瑤梁、江明、蓉西,今後還要一起去他的家鄉漢山、還有更多更多的地。
「咱一起躺躺吧!」話音剛落,林昶任迫不及待倒在草*地。
郁凡拉過野餐布墊了下,也躺下去;朱時宜躺在布上,在郁凡身邊;潘岳躺在草地上,朱時宜身邊。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起聽了很多歌。
某個再普通不過的時刻,朱時宜隨心偏頭,注視著她愛著的人,眉骨深邃、鼻樑高挺,好看得不像話;潘岳側目,視線黏了過來。
朱時宜不由失笑,溫柔地對上那雙最最戳中她的眼睛。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潘岳的眼睛深邃不見底,看著她的時候,卻總澄澈,他的心亦如此,權衡所有世事、唯她獨占第一。
隨著心念移了移身,同他一起,直坦坦地躺在草上,冰涼的小草細密密地扎進後領,朱時宜卻不煩,反而安心。
潘岳手放下來,穿過她的脖頸讓她枕:「怎麼躺過來了。」
朱時宜隨口道:「想躺,就過來躺了唄。」
腦海里浮現了好多好多個和他的記憶,躺在海邊沙灘上的、躺在水池面的、躺在公園草地上的、相依躺被褥上里的......
種種樣樣,教人開悟、令人心馳。
自然如此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