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悟的人之中,萬重山絕對是最熱情的。
「林姨、馬叔,你們有沒有想唱的歌,我給你們彈!」
他們提了首當地的民謠,萬重山搜了下曲譜,遞給朱時宜:「一起?應該會吧。」
朱時宜看了一眼:「當然。」
這走向,就是吉他里最基礎的萬能和弦,很簡單。
她和萬重山一起,撥動吉他;
林姨和馬叔一同開口,唱的是他們當地的方言,朱時宜聽不懂。
方言,有鄉土氣息,粗獷些,唱成一首溫柔曲,卻娓娓道來。
音樂人不該自詡清高,音樂應該是像現在這樣,雅俗共賞;在人與人的心靈深處,同頻共振,記下世界上無數美好的瞬間。
馬叔看著林姨,笑得有些痴憨;
林姨邊唱邊拍了下馬叔,別過腦袋。
朱時宜不禁會心一笑。
林姨和馬叔是夫妻,其實可能是因為萬重山嘴甜,才叫他們姨和叔,其實他們已經是爺爺奶奶;歲月爬滿了他們的臉,他們頭髮花白,卻仍然牽著手相愛。
......
她也想要這樣的愛。
只想要那一個人,這樣的愛。
心裡堵著一口氣,朱時宜深深呼吸,也咽不下去。
她的身邊沒有潘岳,卻哪裡都有他的影子,她的世界,處處都是他。
一曲畢,朱時宜抬頭。
月兒圓圓亮亮,溫溫柔柔包裹著她的思念。
潘岳現在在做什麼?過年這幾天,他開心嗎?這個時間,他也回公司了吧。沒有她,他是不是也像往常一樣,一三五去健身房?
......
他會在看月亮嗎?
他和她看的,算不算同一片天?
......
天色漸晚,曲終人散。
來到瑤梁的第三個晚上,朱時宜徹夜難眠。
起床套上外套,她想到院子裡走走,意外發現另道身影。
「萬重山?」朱時宜喊了聲他,「你怎麼在這。」
萬重山轉身,掐滅了指尖一點猩紅的煙。
「熬夜熬習慣了,睡不著,」他搖了下劉海,「你呢,還不睡。」
「我也睡不著。」朱時宜拉了個椅子坐下。
萬重山輕笑,丟掉手中的煙,在她身邊坐下:「哥就說你有心事。」
「睡不著就是有心事?」朱時宜反問,「那你有什麼心事。」
「......」萬重山垂首,劉海耷掩眉目,她看不清他的臉。
朱時宜很有分寸:「不想說就算了,當我沒問。」
「也沒什麼不能說的,」萬重山往後一倚,目光朝天,「我這年紀的人,無非就焦慮那點錢的事兒。」
朱時宜也不看他了,她抬起手臂枕在腦後,看著月亮,靜靜聽。
「曾經年少輕狂,一度以為,只要喜歡,一切皆可闖;可到頭來,還不是一腔孤勇,錢沒有、熱愛的事業,也是一場空。」
朱時宜心揪了下。
「那你後悔嗎?」
深夜空谷幽幽,冷風吹過,鴉聲輕輕漾。
萬重山什麼都沒說。
朱時宜分了個眼神給他,他睜眼望著天,下斂的睫毛,添了絲憂鬱。
耳邊冷不丁響起一聲輕聲。
「我不後悔。」
「為什麼?」
「沒想過,」萬重山長長呼出口氣,說得輕鬆,「我這個人,從不給自己留退路,喜歡什麼就做什麼,從不給自己留遺憾。」
朱時宜收回眼神盯著星月,眼瞳微微失焦。
喜歡什麼,就做什麼?
這真的太難了。除了萬重山這樣,和星月般閃著光的理想主義者,還有人能做到嗎?
「嗯,真好。」朱時宜深吸口氣,輕輕說。
她說得極度真誠。星月,它雖虛擬得無法捕捉,但這不妨礙,它很美好。
朱時宜喜歡這樣的美好,也羨慕這樣的美好。
「不說我了,」萬重山擺擺手,「禮尚往來,你呢,你有什麼煩惱。」
他虛握著拳頭,做出採訪樣,就差沒來一句——「說出你的故事。」
朱時宜抿了下唇。
晚風吻眉梢,眉心毛流隨風輕動,輕輕擦了下肌膚。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神奇。從完全陌生到點頭之交,再到月下談心,不過那麼一瞬的契機。
「萬重山,」朱時宜目光掠向一邊,眉眼帶著絲笑,卻又露著些惆悵,「有件事,我糾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