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宿舍的燈亮起來了,夜幕降臨了。
它才會獨自離開,走很遠很遠的路,回到那座安靜的監獄裡。
她不在家,兇悍的水澤怪物也不喜歡待在沼澤里。龐然大物就在外面廢墟般的城市裡穿行,獵殺水鬼剖取晶核積攢力量,只有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才找一個避雨的地方歇息。
不過,它總記得回來餵阿花。
在搜刮某一座廢棄城市的時候,水澤怪物找到了一批很珍惜的花種。包裝上寫著:陰雨天也會開花。
吃了太多水鬼的,它的身上的血腥殺氣更重了。大概看上去戾氣更重了。
但它小心翼翼地把花種帶回了家,恐怖的龐然大物耐心地澆花、施肥。期待著小牙回家它們開花的一天。
天氣漸漸變冷了,秋天也過去了,冬季在外面逗留太久容易回不來。
它在家裡按照人類的教程壘了一個漂亮的壁爐。準備了好多的柴。因為小狗說電爐總不夠暖和,想在熱乎乎的火堆邊寫作業呢。
它給小狗織了厚厚的毛毯。
思念就像是織毛衣,堆疊了一地的毛線,越來越長。
在寂寞的沼澤里,龐然大物發出低沉的咕嚕又布魯的嘆氣,像是沼澤深處大地的回音。
那是在說:小牙小牙,好想你。
……
學校里發生了流感,一堆學生都感冒了。
小狗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有很濃重的鼻音。冬天到了,外面風特別冷,姜小牙告訴媽媽自己去過醫務室了沒有關係,叮囑它,下周就放假了,千萬不要在大冬天趕夜路了。
她害怕媽媽被凍僵在路上。
水澤怪物在電話里矢口否認,說自己忙得很,哪裡有功夫跑那麼遠?
可等到姜小牙打著噴嚏,從長長的走廊衝到了教室里,一打開抽屜——
感冒藥,還有保溫杯里蘋果湯。
小時候的小狗說:一天一蘋果,醫生遠離我。
於是每次她感冒,媽媽就會去很遠的地方買蘋果。
她急急忙忙地衝出了教室,天上下起來了好大的凍雨,冷得讓人牙齒哆嗦。她氣喘吁吁地來到了學校門口,看見了那個漸漸遠去的大大的身影,像是風雨里的一棵樹、一朵烏雲一樣消失在了夜色中。
「大牙大牙,你回去凍僵了沒有?」
「小牙不在家,你要照顧好自己呀。」
電話對面嗯嗯地敷衍著小狗帶著鼻音的問候。
最後,雨裡面的帶著鼻音的聲音變小了。
「大牙大牙,我好愛你喔。」
少年安靜了下來。
風雨在沼澤外變得很安靜。只有火焰的噼啪聲。
小牙小牙,我也好愛你。
……
明天就要放假了,姜小牙看到了大暴雪的預警。千叮嚀萬囑咐少年不許冒雪來看她。
明天就到家啦。她在電話里這樣安慰著它。
但是呢,從她還是個寶寶開始,它就沒有那麼長時間和她分開過。寶寶最近還感冒了,一周都沒有好,問了她總說快要不咳嗽了,可是掛電話的時候總是壓抑著咳嗽聲。
電視上說流感會發展成肺炎。它想要去見見她,那種擔憂和操心是等不到明天的,遲一秒、遲一刻鐘都等不及。
可去看她,她要生氣的。孩子長大了,每次它不聽她的,她總要說它不尊重她的意見。那只能悄悄去看一眼了
它那麼兇殘可怕,面對自己的寶寶卻總是小心翼翼。
下大雪啦,雪地里她潦草地用圍巾圍住了脖子,但是耳朵忘記捂了,凍得通紅的。
雪地里留下了一串小狗的腳印。
她去了醫務室很久沒有出來,隔著水汽瀰漫的玻璃什麼都看不見。
終於,它忍不住了,出現在了醫務室的對面等她出來。
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好不好。
姜小牙搓著通紅的手,哈著氣出來。
剛打好了傘,一抬頭,隔著紛飛的雪花,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少年身影。
人類常用獸性來形容一個人窮凶極惡。但動物要比人類單純得多,因為它們沒有複雜的情感和想法,天然而純真。水澤怪物也是這樣的,它不像是人類那樣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
它應該假裝自己是路過。或者恰好在附近捕獵。
但是大雪裡,少年垂下了腦袋,高大的身形卻無可奈何又可憐兮兮地說:
「小牙,媽媽太想你了。」
它低下頭,希望小孩不要和它生氣、吵架。
那熟悉的嗓音,像是漫天的雪花一樣輕輕地落在了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