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三遍時,杜娟娘家送來的紅綢已裁成七尺見方的蓋頭。許老娘對著油燈穿針,線頭在舌尖抿了又抿,終究沒能穿過細如麥芒的針眼。檐下新糊的燈籠忽地一晃,謝芳草踮著腳從她手裡接過針線,少女蔥管似的指尖在紅綢上遊走,轉眼間繡出朵並蒂蓮。
「嬸子瞧這花樣可使得?」謝芳草將蓋頭迎著晨光抖開,金線勾的蓮瓣竟似淌著露水,「月姐姐最愛蓮藕,去年秋分還教我唱採蓮謠呢。」
許老娘摩挲著細密針腳,喉頭忽然湧上陳年艾草的苦味。當年她頂著的蓋頭是塊褪色的粗麻布,趕集時用三捆柴禾換的。如今這紅綢在掌中沉甸甸的,倒像捧著團將熄未熄的炭火,灼得人心口發燙。
灶房傳來陶罐碎裂的脆響。許桂花攥著半塊蘿蔔糕呆立當場,鹹菜湯在泥地上漫成蜿蜒的溪流。陳二嬸拎著醃到半途的白菜幫子衝進來,見狀反倒笑了:「碎碎平安!這聲響比爆竹還敞亮!」
女眷們的笑聲驚動了檐下燕巢。許二哥蹲在屋頂補漏,瓦片間新糊的黃泥還泛著潮氣。東南角特意留了道縫隙——昨夜張月托人捎話,說要從這縫裡接第一縷晨光。青年工匠的鑿子忽然偏了方向,在橡木樑上刻出道月牙似的痕。
日頭攀上老槐樹梢時,王屠戶賒的半扇豬已燉成濃白的高湯。杜娟爹捧著算盤清點碗筷,木珠子打得噼啪響:「東頭三桌用豁口的藍邊碗,新媳婦那桌務必湊齊八個描金盞...」
話音未落,村口忽然傳來銅鑼聲。放牛娃跌跌撞撞衝進院門,草鞋跑丟了一隻也不顧:「花轎!花轎到石橋頭了!」
正給野薔薇灑水的許二哥手一抖,木瓢「咚」地栽進水缸。謝芳草眼疾手快扯下晾衣繩上的紅布,往他腰間胡亂一系:「快!月姐姐最愛的那叢芍藥還沒扎綢子!」
送親隊伍轉過曬穀場時,整個許家院忽然靜得出奇。百子千孫帳無風自動,綴著的銅錢叮叮咚咚奏起喜樂。許老爹扶著炕沿掙紮起身,渾濁的眼珠映著窗外漫天飛花——原是謝芳草領著孩童們拋撒野薔薇瓣,粉白的花雨落進酒罈,驚起陣陣醉人的香。
張月蒙著紅綢的腳尖點過門檻的剎那,灶房樑上突然墜下個陳年臘豬頭。王屠戶拍腿大笑:「好兆頭!這就叫鴻運當頭!」滿院賓客鬨笑著去搶吉祥物,誰也沒瞧見新娘子蓋頭下漏出一聲輕笑,驚得許二哥掌心沁出薄汗,將紅綢另一端攥出深深褶皺。
「七月蓮蓬八月藕...新嫁娘子...莫回頭...」
第24章
二月初二,龍抬頭,謝芳草也要正式開始她的學堂生活。
晨光初露,雞鳴聲此起彼伏,村民們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謝芳草興奮的不行,一大早吃了個雞蛋羹,便自己紮好了小揪揪,又背上小書包,讓周氏早點送自己去學堂。
謝老爹瞧著謝芳草這積極勁兒,也不禁跟周氏感嘆起來,自家芳草確實不一樣,村里還從未見過著急上
學的娃子,都是大人千催萬請方願意去學堂。
周氏一臉與有榮焉,自家芳草從小就跟旁人不一樣,哪家女娃子這么小就能帶著家裡賺錢?又有哪個女娃子要上學還真能上成的?
周氏又幫謝芳草細細檢查一遍本子和筆,又讓謝芳草套上夾襖,方出了門子。
二月初還有些冷意,謝芳草卻一點不覺得冷,反覺內心像是團了火,遇到路上早起趕集的村里人打招呼,謝芳草都直說杜秀才收了自己,今日要去上學堂。
望著村里人詫異的眼神,謝芳草越發覺得高興起來,自己也算是打破了一些所謂的規矩吧,總歸,自己在這家裡有了地位,絕不會再被賣,也能夠去上學了。
周氏瞧著自家閨女一邊走一邊笑,蹦蹦跳跳的樣子,心裡也湧出歡喜來,竟覺得比賺了銀錢還要高興。
明明才剛剛快六歲,卻已經非常出息了,是個女娃又如何呢?
村里別家的男娃加起來,都沒自家閨女厲害,暗暗在心裡想著自己也要變得厲害些,總不能啥都要閨女操心。=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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