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玟昭看重他這份心性,將他帶出冷宮。
段乞寧凝望那抹斑駁艷紅,倏然熟悉翻湧而上,她的心口不知是被佳釀辣的還是怎的,突然間滾燙得緊,犯衝上來的刺。激讓她恍惚了一會,對上赫連景那雙陰沉幽長的眼睛。
他的視線粘稠得如同一條蜿蜒爬行的毒蛇,悄無聲息纏上段乞寧的頸脖,將她勒緊。
段乞寧討厭這樣的感覺,皺起淡淡的眉峰。
「叮——」第三條線「夙願得償」的好感度上漲一點。
女人清醒幾分,眼皮上撩,下意識收回看向七凰子的視線,撇過頭去看崔小少爺。
崔錦程正和赫連景對視,二人的視線同樣焦灼,少年並未對身旁她的餘光分出心思。
在崔錦程的視野中,落座於天女附近坐席的七凰子正對他淺淺勾唇。
赫連景那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知是藐視多一些,還是得意多一些,令崔錦程霎然繃緊身軀,掩藏在衣袖下的手也悄然攥緊。
段乞寧收回目光,將杯中酒水飲盡,提著空落落的小巧酒杯往右手邊的桌案上輕輕敲了敲。
杯盞和紫檀木相扣的清脆聲音將少年的思緒扯回,崔錦程對上段乞寧的視線,又很快移開低垂。
他抿了抿薄唇,福低姿態,往她身側跪了些去,隨後挽袖提起酒壺,為段乞寧斟酒。
舉手投足儘是世家兒郎良好的教養和儀態,便是身後侍酒的宮男見了都自慚形穢。
崔小少爺並未說話,做完這些,他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並沒有跪退回去,而是繼續緊貼著段乞寧跪著,埋頭扮演她的貼身小廝。
段乞寧也不喝,桌案上的手指把玩酒杯,杯中酒水幾乎擦著杯壁邊緣轉動,倒映頭頂的萬里晴空。
宮宴人聲嘈雜,段乞寧作為商戶之女,沒有世家女那些繁瑣的社交禮節,自然落得清閒。
她守著她這方坐席的安寧祥和,一邊盤玩杯盞,一邊細嗅崔錦程身上的泠泠冷香。倏爾好似一個不經意,倒了那杯酒。
「哎呀……手滑了一下。」段乞寧驚道。
「……」崔錦程保持沉默。
他雖一語未發,可鬢邊耳根卻驀然騰紅。
那些酒水順著桌案淌下,好巧不巧的,打濕的是他的大腿上的衣擺。
初夏衣物淺薄,酒水很快侵透,裡頭也跟著一涼。
少年克制著呼吸,在她命令「再倒滿」時定住下半身,未曾抬腰,就這麼敷衍快速地為她再度倒滿。
段乞寧哼笑一聲,一飲而盡。
正對面的邵馳、斜遠面的赫連景以及鄰座的阿潮,他們叄見到這一幕,紛紛變了臉。
阿潮和邵馳倒還克制,只是板著面孔,那尊貴宴席位上的七凰子殿下卻赫然射出銳利眸光,緊掐酒杯的指骨用力發白。
貼身宮侍看在眼裡,想起穀雨祭祀那夜,宮男回來復命,七殿下惱怒發火的模樣:
赫連景把段乞寧不願見他的原因歸咎到宮男身上,狠狠抽了他一耳光:「賤人,是不是你沒好聲好氣說話,衝撞了寧姐姐!」
「小奴冤枉啊!」宮男手捂臉跪倒求饒,哭紅眼稟告房中還有旁的男子。
「崔、錦、程。」那夜,映著皎皎明月,赫連景一字一頓狠厲地道。
若言辭如刃,他當一寸一寸宰那個賤人。
憶及此,貼身宮侍望向崔錦程的眸光多了些憐憫。
段乞寧為赫連景如此怨毒的神色遲疑,細思自己到底何處得罪過他,想不起來,索性避開眼神交鋒,便是這時,第五道熾熱的視線匯聚在她這頭。
來自許久未見的朱可瑛,她隨母親姍姍來遲,趕往坐席。
「來遲來遲,慚愧慚愧,朱某自罰三杯……」朱家主前去社交應酬,朱可瑛落席,身後還跟著兩個美侍。
段乞寧頓了頓身,思緒頗為複雜地凝望了她一眼。
朱可瑛自是有所覺察,但出於和小姐妹置氣的原因,她不著痕跡地哼氣一嘴,撇過頭喝悶酒。
段乞寧不理她,誰怕誰!那日居然為了個臭男人就要和她絕交,她就是瞎了眼!
我也不理你,我也不看你……朱可瑛心裡嘀咕不休,可真等到那頭段乞寧收回視線,她又被氣傻眼了,哀怨地仇視回去。
朱可瑛一眼就看見她正在和臭男人調情,空杯盞被段乞寧撂在桌案,那本該握杯的手此時卻放在下邊、崔錦程那處。礙於桌簾遮擋視線,朱可瑛瞧不見她下邊手在幹嘛,但見崔小少爺緊咬薄唇眉目忍耐,怕是沒少幹壞事。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朱可瑛火冒三丈,將酒杯重重敲下。
原本朱可瑛也是厭惡參加這種宴會的,但是聽說段乞寧被封為縣主,可以在宴會上見到她,朱可瑛這才央求母親攜上她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