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公正無私主持大局,實則早就和趙侍夫排演過了。
趙侍夫從容應答:「回三小爹的話,南邊的明月軒從前本來就是妻主賞賜給侍身住的,是以侍身的舊衣舊襖都在裡面。」
「侍身聽聞妻主大人將明月軒賞給新來的侍奴,自是訝異得不行……妻主大人既然為崔氏分配院子,想來崔侍奴格外討妻主大人的歡心,他從前又是世家子,眼界自然極高,侍身的身份地位、吃穿用度都是府里最次的,侍身唯恐那些舊衣擺件不合崔侍奴的眼,就想著回去取一趟,誰知路過柴房,竟撞見了這種事……」
言罷,趙侍夫做出一副驚訝唏噓的模樣。
他這話不僅打消夜半出現在柴房附近的嫌疑,還特地強調段乞寧為崔錦程分配院子的事情。
果然,段家主差點忘記這茬,經此點撥,火上眉頭,冷笑:「身子不讓寧兒碰,吃穿用度倒是千方百計變著花樣讓寧兒賞最好的,你這侍奴做的是比人家側君還滋潤呀。」
崔錦程的指骨捏得發白,「家主,賤奴沒有求妻主賜住,抑沒有不讓妻主近身。」
「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寧兒自願為你做的?」
崔錦程不知該如何回答。
段家主:「你是不是想證明自己魅力無窮,至今還能魅惑寧兒為你鞍前馬後,魅惑外女為你翻牆附院?」
崔錦程猛然驚駭地抬頭望向段家主,「我沒有!」
「大膽賤奴!」家主旁邊的小廝見狀,直接又是一巴掌落下。
火辣的疼。
崔錦程只得硬生吃下這些疼,將空空如也的茶杯攥得更緊。
趙侍夫嘴角盪起一抹得逞的笑,在段家主面前則偽裝得滴水不漏:「是與不是,母親大人現在即可派人去明月軒搜!」
「來人,前去搜查,」段家主發話,視線對準崔錦程,「你接著奉茶,讓本家主見見你的誠心。」
小廝提著熱壺上前。
起初隔著瓷器,尚未有感覺,崔錦程只看見蒸騰的白汽冒起,隨後,那股滾燙翻湧而上,頃刻間湧入指尖。
崔錦程燙得恨不得甩手,可是迫於禮節,他不得不忍下。
十指連心,而現在就好似全被用針戳著,他的眼眸很快泛紅,生理性的淚花在眼眶周圍暈染著。
不得已,崔錦程只能將手指交替捻著茶杯,儘量沿著沒有被燙水覆蓋的茶杯邊緣攥。
明明手指疼得要死,他還要做出規範的禮節,彎腰低頭,「請家主大人用茶。」
「茶都見底了,喝杯子嗎?」段家主道,「滿上。」
滾燙的熱水再度被注入,崔錦程最後可以喘息的空間也被剝奪了。
手指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漲紅,他被燙得手直抖,抖出來的燙水留在手指上,是愈發鑽心的痛。
可是他不能叫那茶杯落下,否則就是對妻主的不敬,對段家的不敬!
崔錦程疼得喉嚨都哽咽了:「請、家主大人…用茶。」
「這麼燙,如何飲得?」
崔錦程心如死灰的閉上眼,偏這時,前去搜查的小廝回來,高喊道:「找到了!從明月軒內搜出來的,府里不曾有過的點心,以及不合規制的內襖。這上邊有女子香料,寧少主和三少主都不曾用的!」
崔錦程手一松,茶水直直落在地上,灑了他一身。
前兩次黃梨走後,他求管家將她帶來的東西銷毀,抑是親手用柴火點燃的,不可能會留下證據!只能說明昨夜黃梨當真又來了,並且趕在見他之前,就被旁人逮著了。
那他便是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這事!
那一瞬間,黃梨會死的恐懼感蓋過指尖上的燙傷感。
黃娘子肯在崔家覆滅後伸出援手他已能記著一輩子的恩情,他不想她唯一的女兒因為他而死。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段家主將證據砸在崔錦程臉上。後者煞白著面容,砰砰磕下頭:「求家主饒恕。」
管家衝進來求情,「家主,都是誤會,黃梨姑娘念著老奴,是給老奴送的吃食玩意,老奴見崔小公子被關在柴房裡可憐,才分給他的!」
「一派胡言!」趙侍夫道,「崔侍奴分明住在明月軒里,日日有妻主身邊的小廝送藥送粥,吃住都是最精細的,怎麼用得著外女的吃食可憐?」
崔錦程被關柴房一事,是趙侍夫和三少側夫一手遮天安排的,屬於少主院裡的醃髒之事,家主院那邊是一點風聲未透。
就連關鍵的證人多福也被喊去正廳,問他有無此事,多福搖頭道:「不知不知。」
他當時確實不知。
多福每日按照段乞寧的吩咐將藥和白粥送到明月軒就走,哪裡還管裡面住著的到底是不是崔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