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伽坐在餐桌前,沒有抬頭,安安靜靜地吃完了早餐。
放下湯匙的一瞬間,她聽見了對面像往常一樣的聲音:「姐姐,我要走了。」
就像他過去每天說的「姐姐我去上學了」相同的語氣。
唐思伽抬起頭,看見了少年冷靜的神情。
和他昨晚在宴廳三樓那棟豪華大門裡走出的神情一模一樣。
「好。」唐思伽答應一聲。
她想起之前她對他說:以後你如果離開,一定和我說。
現在,他做到了。
時川盯著她的反應,心臟莫名一空,這是他想要的反應,不過問、不糾纏。
可他卻找不到絲毫得償所願的輕鬆。
「你沒有想問的?」是他先開了口。
唐思伽望著他的眼睛,唇動了動,還沒吐出半個字,喉嚨突然緊縮了下。
緩和了許久,她才讓自己平和下來:「ChrisChiang是你,對不對?」
時川沒有否認。
「Chiang,江,」唐思伽的聲音很輕,「江董事長那個從未露面的小兒子,是你吧。」
時川的手指蜷了蜷,默了默平靜應:「是。」
聽見他親口承認,唐思伽突然覺得這一切都荒謬極了。
就好像有一隻大手將現實全部打碎重組,組成了一個怪誕又奇形怪狀的真相。
她想找到出口,離開這荒謬的世界,卻被籠罩在其中,掙扎不得,只能接受。
「為什麼現在讓我知道這一切?」
唐思伽並不傻,昨天她能順利到達宴廳三樓,親眼看見他從江先生的私人休息間出來,就已經猜到,這只能是有人授意的,有人想讓她知道真相。
時川看著她竭力睜大雙眼,不讓水霧在眼眶凝結的樣子,莫名想起上一次,她提到那起車禍時也是這樣,努力不讓淚水落下。
而他吻去了她的眼淚。
現在,他已經沒必要這樣做了。
從他沒有用理由搪塞那張他在MIT的背影照開始,就已經決定要結束這場遊戲。
而他也不會讓自己後悔。
「因為,」時川平靜地望著她的眼睛,說出最初的想法,「你總會發現真相,不論早晚;到那時也會發現,我們之間是不可能有未來的。」
在聽清這句話後,有那麼一秒鐘,唐思伽的大腦是空白的。
她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們怎麼會有未來呢?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少年,也許可能會有。
可他是瀚思集團董事長的小兒子,是MIT近年來錄取的最年輕的天才少年,是十八歲就有著可怕心計的野心家。
而她,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踏板,一塊平平無奇的墊腳石,沒有用了,就該扔了。
唐思伽的大腦在那一片空白過後,竟然詭異地平和下來:「為什麼是我?」她再次問。
時川看向她,眼中的情緒像是不忍,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唐思伽卻已經猜測起答案:「因為我在南山傳媒上班,你要對付江訴,現在想想,李格的授權書也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讓江訴上鉤。」
「因為我沒有爸爸媽媽,即便被欺負也不會有人為我打抱不平。」
「因為我是個缺愛的可憐蟲,別人稍一施捨幾分感情便以為自己真的值得被愛……」
「唐思伽。」時川打斷了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叫她的名字。
唐思伽驀地靜默。
時川詫異於自己的失態,垂下眼帘,很快恢復如常:「姐姐,這段時間我們也很快樂不是嗎?」
快樂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不能貪圖,擁有過就足夠了。
唐思伽看著冷靜說出這番話的少年,突然覺得他的樣子開始變得虛幻起來:「你說得對,」她聽見自己無波無瀾的聲音,「我知道了。」
「的確是不般配的。」最後一句,如同呢喃。
她說這句話時,側頸上還帶著昨晚他留下的吻痕。
時川的呼吸隨著她的聲音一滯。
這明明是他心中真實的想法。
在他身邊的人,或許是聯姻的名門千金,或許是大家族的閨秀,他的感情世界不需要什麼相濡以沫,有利益就足夠了。
然而這一刻,他卻覺得有一把遲鈍的匕首,用生鏽發鈍的刀刃,一點點剖解著他的皮膚,分離開他的肉與骨。
他想要大聲命令她收回那句話,甚至有一瞬間,他想要帶著她一起去往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