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松栩吐了口濁氣,轉向徐汀雲時眉宇間的陰雲已盡數藏起,故作輕鬆地問:「老周什麼時候帶你去新疆?」
徐汀雲耍賴,「你什麼時候出發,我就什麼時候出發。」
「我……明天。」
「明天?」徐汀雲一怔,「怎麼這麼突然?」
「肖哥後面還有安排,只能往前趕。」
說完,她自己都有些低落。他們總是聚少離多。
果然,徐汀雲的神情也淡了下來,
搭在方向盤上的一隻手滑落,半天都沒說話。
華松栩將手機放回中控,拉住那捲起的衛衣袖口下骨節突出的手腕,稍一凝滯後,順著腕內側下移。
徐汀雲立刻回握,力道不重不輕,卻深深嘆了口氣,「剛病癒不到一周又要出發,我就是擔心你的身體。」
「我沒事。」華松栩用指尖搔他的掌心,「真沒事。」
直到拐進停車場停好車,兩人始終掌心交疊。
有些事情彼此已心知肚明,只是沒到合適的時機。
當晚,周耀特意支開徐汀雲,又把華松栩薅進了書房。
「幹什麼?」華松栩興致缺缺,「我還得整下行李。」
周耀被她的態度氣笑了,一拳砸上書桌,電腦支架隨之顫了顫,筆記本滑落髮出踢里哐啷的聲響,「你說幹什麼?你跟我說,你和肖鳴要去哪?!」
在足足三分鐘的沉默後,華松栩掀起眼皮,眼眸堅定。
「再爬一次么妹。」
「你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面對周耀劇烈的情緒起伏,華松栩依舊神色自若,「之前是南壁轉西南山脊,這次打算挑戰南壁直上。有什麼問題?」
「別忘了你和羅豐準備了整整一年的時間、等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窗口,這次呢?從雲上出來臨時聯繫肖鳴,明天就出發,這還不是問題!近四年的時間,沒有一人成功登頂,是沒人挑戰嗎?那是做不到!別以為雪山接納你一次就能肆無忌憚!」
「肖鳴為么妹準備了幾年,現在我加入,初步計劃周期三個月,不算草率。」
「問題不在計劃,在你的心態!」周耀狠狠抹了把臉,「你敢不敢承認你的動機?你敢不敢說你臨時起意的原因?」
書房外,腳步聲猶遠及近,是徐汀雲從二樓下來的動靜,兩人立刻默契噤聲,只能大眼瞪小眼,一個難掩怒火,另一個則於平靜中泛起漣漪。
隨著腳步聲漸遠,華松栩終是無可奈何地輕嘆,「老周,我能怎麼辦?」
沉默片刻,周耀問:「你就那麼喜歡徐汀雲?」
華松栩呼吸一窒,旋即失笑,搖頭道:「不是因為他。」
周耀偏頭睨她,顯然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不全是因為他。」華松栩解釋,「現在的我沒有豐哥作保,過去一年又查無此人,再不努力還不如直接退役算了。」
「有些事情急不得——」
「我今年29歲,在女性運動員的職業周期里來看,已經在走下坡路了。我不想為自己的職業生涯後悔、讓豐哥失望,也不想為徐汀雲的職業生涯後悔、讓自己失望。」
「你……」不知被哪句話戳中,周耀的臉色有些古怪,眉心的川字也漸漸撫平,「不愧是羅豐帶出來的,說的話都一樣。」
「什麼意思?」
「別管什麼意思,我依然不同意。羅豐對你是愛才之心,你對徐汀雲可不止,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去闖,而不是你把腦袋拴褲腰帶上去冒險,再把餅餵到他嘴邊。」周耀呵斥,「該他吃的苦,他一分都不能少!不該你吃的苦,你一分都別想多!」
「我說了,不只是因為他!兩全其美而已!」華松栩加重語氣,「合約剩下不到一年,讓我接受雲上看在人情的施捨續約——我死都不會答應!」
就這樣吵到大半夜,周耀沒被說服,華松栩依舊堅持己見。
但終究,人生是自己的,選擇是自己的,攀向哪座山也是自己的。周耀拗不過她,只得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冒進不要冒險。華松栩說了太多,也逼他承諾三緘其口,絕不給徐汀雲透露。
第二天一早,華松栩離開小院時周耀沒下樓,只有徐汀雲亦步亦趨地跟著,幫忙那個整理車上的裝備行李,又塞給她不知幾點起來做好打包好的早餐。
他什麼都沒說,沒像從前一樣反覆提出開車送她,也沒有黏著她長吁短嘆、用佯裝的小脾氣表達思念。
男人一身簡單的黑色圓領衫和休閒工裝褲,單手抄兜,身姿筆挺眉宇剛硬。華松栩臨上車前回頭看了一眼,便沒捨得移開視線。
最終,是她先沒繃住,低聲問:「沒什麼和我說的?」
「有。」徐汀雲頓了頓,「但不是現在。」
「是有些措手不及。」華松栩微微一笑,笑容轉瞬而逝,「我們似乎總是錯過時機。」
從《曠野》見刊,到和雲上的合同談崩,再到今天突然離開,她的計劃被打亂,對這段關係的志在必得被現實沖得七零八落。